殡仪馆位于市区北面郊外的一个小山凹里。全市三百万人最终都要来这儿注销生死,所以一向都很繁忙。据说常有死了的老百姓在殡仪馆排上好多天号,轮不上火化,最后不得不给焚烧尸体的工作人员行贿,才能结束人生历程的最后一道工序。刘老头是前天被发现死亡了的,今天才三天就顺利地火化了,不知道是亲属也找了什么关系,还是全市人民的健康有了明显的保障,死亡率明显下降了,殡仪馆不那么繁忙了。
通向殡仪馆的是条专用公路,一路上碰到的十几辆车,要么是殡仪馆拉死尸的,要么就是坐满死者亲属的大巴。公路的两边撒满了纸钱和鞭炮碎末,被一辆辆开得并不快的汽车声得高高的,远远看去,象下雪一样。
前边是一辆拉着死尸的车,开得很慢,韦澄不得不慢慢地跟在后边。那车的两边后窗都大开着,不停地有人从里边撒着剪成圆形带着方孔的纸钱。那些纸钱在韦澄的车前飘啊飘,最后要么打到车前的挡风玻璃上,要么落在车顶,再散向四方。
韦澄见不停有纸钱在眼前晃悠,就不住嘴地骂着晦气,想超过前边的拉尸车。这条路比较窄,前边的车不靠边是很难超过去的。而那车去在路的中间不紧不慢地开着,每遇转弯或过桥,车的中间开着的窗户就会伸出一长串鞭炮来,噼哩叭啦地炸出浓浓的烟雾来。有一次韦澄想超车跟得紧点,不想前边车上突然扔出一长串点燃的鞭炮,落在了韦澄的车前玻璃上,吓得他赶忙停了车,只怕玻璃被炮炸碎。
无论韦澄在后边怎么按着喇叭,前边的车不紧不慢地开在路中间,纸钱和鞭炮几乎不间断地从车窗里往外扔。远远看见后边又跟上了辆殡仪馆的拉尸车,同样一路扔着纸钱和鞭炮。被这两辆拉着死人的车夹在中间,可不是什么可玩的事情,生了气的韦澄狠命地按着喇叭,前边的车终于向路边靠了靠。
韦澄抓紧这难得的机会,一踩油门超了过去。
两车相会的时候,项致彬好奇地隔着玻璃看着平行的车辆。这是一辆二十多座的中巴,死尸应该在车下边的什么地方。车上坐着十来个人,空了有四五个位子。前边有个带着孝布的十来岁孩子抱着张黑白照片,旁边是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捧着个纸盒,纸盒上点着香蜡,并写着死者的名字。女人的头上同样缠着孝布,脸上的神情悲悲切切的。
捧着灵位的女人好象在哭泣,坐在她另一侧身旁的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正在安慰她。在韦澄的车将要超过去的时候,安慰着捧灵位女人的那女人转过脸,好奇地看了看韦澄的车。
在女人转过脸的时候,项致彬被吓得轻轻尖叫了一声,同时觉得全身一片发凉。刚刚他就觉得那二十多岁的女人的背影说不出的熟悉,当她转过脸的时候,才看清那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林雨霏。
女人好象也看清了面包车里的两人,也是吃惊的叫了一声。她这一叫,靠车窗的几个人同时转过了头来,项致彬看到了几张无比熟悉的脸,更是吓得心脏瞬间狂跳得快从胸腔崩出来。
转过来的几张脸有罗胖子,有李鹃,更要命的是,他还看见韦澄和他自己也在那辆车上。虽然只是超车时的一瞬,但项致彬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的。那几个转过头来的人,好象也看清了面包车里的韦澄和项致彬,同样被惊得嘴张得大大的。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坐在中巴的第二排,脸紧紧地帖在玻璃窗上,对着超过去的面包车诡异地笑着。那人的面容,不是此刻正在殡仪馆火化的刘老头又是谁?
项致彬惊叫了半声,韦澄已经超过了中巴,不满地对项致彬抗议道:“拜托,我在超车,老项你别学林雨霏那样一惊一怍地好不好?”
项致彬没有回答韦澄的话,转过头去盯着后边的车。车超过去后,从前边就只能看到开车的司机的,别的人的面容根本看不清。
韦澄好容易才超了车,自然是很快把晦气地跟在后边不下二十分钟的破车远远地拉到了后边,项致彬就更看不清刚刚一闪而过的那几张面孔了。
多亏韦澄刚才集中精力地超车,没有看到车内的那几张面孔,要不然他肯定会被吓得和那辆车撞在一起。项致彬也没敢告诉韦澄刚刚看到了什么。
进殡仪馆后,韦澄被保安引导着把车停在了停车场。项致彬急着想看清后边那辆拉尸车里坐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刚刚下车就看见那辆殡仪馆的拉尸车直接开到了后边的院子。
项致彬想都没想拔腿就追,却被身边的韦澄一把拉住了:“老项,你要去哪里?”
项致彬指着已经开远的车说:“刚才超车的时候,我看见死了的刘老头在那辆车上,爬在窗子上向我们诡异地笑。”
他没敢说出自己还看到了他自己和韦澄。
“一定是你看花了眼,超车的时候我开的比较快的,你看对面车上的人,容易看走形,肯定是有人长得有点象刘老头,被你认错了。”韦澄碰碰他的胳膊说。
见那辆车开进院子里边不见了踪影,项致彬只好作罢。现在就是追进去,那一车的人肯定都下车了,根本不可能看清车里边下来的人的。
三号礼堂大约能容纳百十来人,项致彬和韦澄找到的时候,见里边稀稀拉拉地只有二十人左右。两人各自捧着束花,问清是刘老头的哀悼会后,就有服务人员过来给两人每人胸前别了朵小小的白花。
项致彬和韦澄走到刘教授的遗像前,把花献上后,恭恭敬敬地鞠个躬。遗像旁边站着昨天给项致彬送回镜子的女子,回敬着鞠着躬说:“感谢项先生,感谢——”韦澄见女子说到自己时迟疑着不知道怎么称呼,连忙介绍自己说:“韦澄,也是刘教授生前的好友。”
“感谢项先生和韦先生能在百忙中抽时间来参加我爸的葬礼,请在这边稍稍休息,典礼在12点准时进行。”女子再次向两人鞠着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