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几天的外出,并没有什么值得特意准备的。
是偏晚的午后了。夏日的这种时候,窗外照例是处处的无精打采。隔着窗子,她都能感受到蕴蒸的热气,腾腾地恣意流窜。
屋子内虽是沁凉的,她还是不由自主模了模颈后的盘发,放佛还是热似的。影子安静地趴在她脚边,半眯着眼睛打盹。她想着它这是为了自己方便起见。因为她没有动作也就罢了,她一有了什么动静,哪怕是微小的,它就抬起眼皮瞅一眼。懒
手机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发出了声音。心瑟停了一下手中的毛笔,她的一句话刚刚写到第三个字。
影子轻轻巧巧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抖了抖身上油亮的皮毛,再懒洋洋地抻开四条腿打了个饱满的哈欠,这才小跑着循声而去。不到一分钟,心瑟觉得自己袍子的角晃了晃。她才发觉影子的口中正衔着她的机子,大圆脑袋抵着她的衣角,蹭来蹭去。她搁好笔,接过手机,拍了拍它。
心瑟望着那来电的名字两秒钟,这才按了接听。电话那头钟雨欣跟她简单打了招呼,然后直接切入了主题。她刚从美国飞回来,昨天在洛杉矶一家书画拍卖会上得了一幅塞尚的画,想让她帮忙看看。她问雨欣具体的地址。
“我这就在来的路上。”
心瑟听出她那端的简洁,应该是自己开车。她叮嘱了一句让她注意安全,她在家里等她。虫
许阿姨进来给她送下午茶点,顺便问了她晚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些日子爷爷在家调养,她的日常作息也尽量随着老人。女乃女乃和许阿姨的日常生活里也多了一项调理她身体的工作。这些日子,她的身体倒是舒泰多了。
许阿姨往茶几上放好了茶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了几句话。
“那会儿可轩路过,说夫人病了。昨天夜里发的烧,前会儿还是沉重的不见好。唉,夫人也是,光想着医旁人,自己的身体眼看着要垮了……就不说这次的病,前几天已经闹着高血压,失眠症也犯了,那脸色……”许阿姨只管叹气。
心瑟并不出声。许阿姨也没有多停留就出了屋子。她听着房门带上的声音,半晌,再回过神往面前的纸上看。眼前曲曲折折的一团字,自己都辨认不清了。她慢慢抬起那纸,折了两折,终于揉成一团,扔进了字纸篓。
心瑟并不知道雨欣竟然没有带画过来,只是在路上想起了这一桩事,近乎心血来潮地给她打了通电话。她只好陪她走一趟。
雨欣早已经不住在钟家的老房子。她常住的北京寓所,比邻贡院。心瑟从车窗里面望着不时闪过的风景。一栋栋的房子,难得地闹中取静。绿树掩映下,只能窥探出一角一檐而已,据说每一栋都独具一格。难以想象,这里竟是繁华京城的心脏。所谓寸土寸金,看这里的光景,怕比这样的描述更甚。
心瑟知道,这里是钟家的产业。
心瑟等雨欣把车子停好,两人进门。雨欣自己住,去掉了钟家用管家和阿姨的习惯。她只从物业叫了钟点服务,每天定时给她打理里里外外。
她用钥匙开了门。两人在门口换鞋,雨欣咦了一声:“他今儿怎么有时间来过?”她看了看表,回头对心瑟解释了一句:“子墨说好一早的飞机飞澳洲。”
心瑟看了看鞋柜里的鞋子,想是雨欣通过子墨拖鞋的摆放知道的。她想起昨天谈话间他们提过韩夫人在澳洲疗养。如果不是通过这种办法,子墨是不会离开雨欣的。
雨欣给两人煮了咖啡,然后去藏室取来了那幅画。
心瑟接过来,就着落地窗的自然光打开。是塞尚夫人的一幅画像。在塞尚的作品中,他的夫人是他爱用的模特之一。从年轻时两人的爱恋里走出来的青涩拘谨的少女,此时摊开在心瑟手中的,是她在画家笔下的第三次出现。关于这幅画,曾经有一位著名的女作家有这样一句经典的评论“却是在柔情的顷刻间抓住了她”。
塞尚夫人披散着头发,穿着的应该是睡衣,软而亮的缎子。她偏着头沉沉地想着心事……
雨欣看着心瑟仔细地研看着那幅画,她的脸色突然一滞,眼神也有些发直。“怎么了?”她温和地问了一句。
心瑟调了调气息,她很快地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画。“没什么,”她略显仓促地说:“这幅画,我曾经用心仿过。或许是记忆太深刻了,刚才有点失神……”
“看来回忆是个好东西,看,就连这位大画家的夫人,也在这回忆的瞬间年轻了许多,柔情的像梦……”雨欣站在心瑟旁边,倒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那时还在理想的路上,吃着苦,望着远处的希望。或许有时也会觉得迷茫,因为她的眼睛里有凄哀。可是为了理想而吃苦,毕竟还算是幸运的。虽然理想会越变越少,还有可能越来越有些渺茫,可是因为吃苦所保留下来的一些,反而会比从前要好……”
雨欣喝了一口咖啡,杯里刚刚被她搅动的液体,反射着模糊的光波。“怪不得爸爸说,要看画,就要找你。”她点点头,笑了一下。厅里的电话响起来,她放下咖啡去接。
心瑟独自站在窗边看着手中的画。此时画家夫人身上软而亮的缎子,倒有些支持不住她的感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那宽条纹的直流,渐渐在心瑟眼前流下来,流下来……
心瑟揉了揉额角。这才想起来,昨天夜里并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