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锦站在家里草坪的边缘。并不是很大的一块草坪。入住整理院子的时候,母亲很是“割爱”,才留下来这块空地给父亲种草。草坪灯已经熄掉了。不远处的石桌旁还燃着一只园灯,他脚下的石子地面上,就反射着他的立影和这盏灯淡淡投射的光影。他的指尖,刚刚闪着星星微光的东西已然灭掉。他的手指却还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他面对着面前的黑暗,许久,身体才生理性地动了一下。他也这才感觉到整个身体都是麻木的。半截子烟灰借机滑落到他的皮肤上,虽是过了好一会儿了,在高温的夏季,那截灰还是温热的。
他提了提神,转回身步行了约有十几米的距离,将手中的烟蒂按进了圆桌上的烟灰缸。手指的周围,烟蒂已经堆得满满的。
他深吸了口气。此时的夜,已经深的像是哑掉的琴。此时的罗家,也沉默地隐在这样的夜色里。他望着客厅的灯光,顶灯是亮着,却开的不是最耀眼的颜色。是晕黄的家常色。整个一楼,除去客厅,便是一片齐整的黑暗。二楼,靠近东方阳台的一个角落,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他望着那灯光,嘴里莫名其妙咕噜出一串不清楚的什么。他的心里沉沉的,还有些躁急:刚刚,罗家迎进了客人。
他蹙了蹙眉:实际上,是他在中午的时候先迎进了客人。Caroline接进电话的时候很谨慎:“罗总,一位秦女士的电话,她想见您……”
他正看着报表,之前跟总经理和财务经理开会,问了一下进度。韩氏在东南亚的失误他们刚刚得知。他此刻满脑满心都跳跃着成串的数字。“秦女士?约的是现在吗?”
“没有预约,罗总,”Caroline的语速有些特别,跟在他身边几年,对于一些人物和事情的轻重,她通常有着直觉的判断:“秦女士说,只要跟您说一声,她姓琴,琴瑟的琴……”
他的心脏,当时就悬在了那儿。
一刻钟后,他的办公室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他提高了音量说“请进!”自己都听到那声音里,有些怪怪的味道。
她挑的时间很好,已经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想必刚才Caroline亲自带她上来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员工看见。何况她们乘的是专用电梯。
她们走进来。他向Caroline吩咐了两杯咖啡。Caroline适时地关了房门。
她在房门缓缓关闭的同时向里走进来。她身后的合闭,像是幕布。御锦有种感觉,她这次的出现,放佛是她久已谢幕之后的又一次登台。
这么久的时间,她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认识她的人,不认识她的人,依旧能一眼看出她曾经,而且一直具有的绝代风华。她仍然是笔直的高挑身材。一身银灰色的套装,纤秾合度。她修长的颈上戴着一串晶莹的珠链。那珠子贴在她象牙色的肌肤上,熠熠而光。她的盘发,一丝不乱,依然是乌黑的发丝。长秀的双眉,鼻梁很高,且笔挺。她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温和、有力……
御锦站起身,向前迎了几步:“您好,请坐!”一直以来,他自认应对长辈都是游刃有余,可是今天,现在,他觉到了一种奇怪的难以把握。
她领先走向一侧的沙发,落座。看着他在她的左首坐下,她缓缓地说出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我来,有两个要求。”她直入正题。
不等他表态,她继续说:“四天后,在你的会所有一个餐会。我想以你现在的立场,大概不方便直接带她去见我。但是我要见她。还有,我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见见你母亲。”
……
他最后起身相送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说:“Amy会参加餐会。”顿了一下,她才接下去:“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阿秋还在澳洲休养。她在‘银河会’做过三年就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这一笔债,你知道Amy一直记在你头上。”
他沉默着没有出声。
“七年前,如果不是她自己找的你……”她顿了一顿,御锦知道她话外的意思。对方知道Amy,知道阿秋,甚至具体知道阿秋在“银河会”做了多久,她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下了定论,他肯定不是她为心瑟打算的合意人选。看情形,这七年,无论是心瑟还是他自己,一直都在她的视线里。
她朗然的眸直接接住他的,御锦看到里面是一层明透的坚决:“希望以后你们的身边清静些。”
御锦看了看二楼亮着的灯光。再看了看腕表。他知道,这不会是一场太过长久的交谈。他向门厅的方向走过去。刚上了台阶,就看到母亲亲自推开了房门。郑阿姨早在两个多小时前就被母亲打发去休息了。这个沉默的夜晚要发生的一切,注定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位长辈近乎肩并肩地走出来。他看到母亲的手臂和她的手臂是紧挨着的。
“你还在?也好。”母亲看着他说。
御锦往前了一步,陪着两位长辈往外走。
出了大门,琴家的司机已经打开车门等待。将人送上车子,母子俩又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母亲看着车子红色的尾灯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微抬了下头,舒了一口长长的气出来。
“你去看看瑟瑟的意思
,挑个时间,我们两家也该坐下来正式地谈一谈。”
御锦望着母亲点了点头。母亲态度的转变,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他知道,母亲之前对心瑟的态度,一方面是因为关于钟家的流言,另一方面则是韩家,为着小姨和姨夫的缘故。这也是母亲最顾忌的。“妈,您这是……”
母亲拍了拍他宽厚的手背,又叹息了一声:“为了成全一颗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