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锦,御锦,罗御锦……”心瑟听到一个震颤的有些嘶哑的声音喊起来。房子里那样寂静,那个声音虽然不大,却一直在延续。她自己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时根本辨别不清楚声音的来源。
她的一只手下意识地紧握着,另一只手按在胸前,听到那声音的同时,她奇怪地感到了自己脖颈和胸部的起伏和颤动。
她很快地听到“噔噔噔”有人跳上楼来的声音。然后似乎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面前压下了一个有力的躯体,一把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他掌心的力量和热度贴着她冰冷的肌肤,她浑然不觉。他的声音,着急地战兢兢地响在她面前:“怎么了,心瑟,你在叫什么?”
心瑟茫然地看着罗御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的整个身体都凝固成了一个蹩脚的机器般,根本无法运转。她的脑壳中好像具有了一个用力往外冲撞的力量,她听不到那个声音了,她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
“怎么了,心瑟?你看到什么了?”他望着她失神的样子,手下一用力,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他们往房间外头走。“你别跟我说你在这房间里看到了什么幽灵之类,这儿可不是十七八世纪的城堡……”他跟她开着玩笑。
他的身上,健壮、有力、带着舒服的温度,她靠着他,慢慢走出了房间。他将她带到了楼梯口的小客厅,放她坐到沙发上。他坐在她旁边,将她的两只手都握在自己的大掌里,揉搓着她。她还是没有什么话,他望着她低俯下的头,抬手试探地模了一下她的额头。“到底怎么了,心瑟?”
他的手心接触到她的肌肤,是一片冰冷的凉意。她的额角和太阳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这才仿佛醒了般,将身体往后缩了一下,他的手臂滑下来。“你弄了电话线吗?”她突然喃喃地问。
“张嫂说电话不通了,我就检查了一下。原来的线子坏了,我换了一根新的。”他望着她把自己蜷缩进宽大的沙发里,她及膝的裙摆展开来,露出两节白耦似的小腿。她裙上手绘的大朵芙蓉,洁净地盛开:“刚刚看到你车子回来,旧的线子留在书桌底下……你看成……别的了?”他到嘴边的那个字又咽回去。她最惧怕最忌讳的东西。从小到大,自然界里的东西,她唯独最惧怕的。
心瑟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抖了一下。她把脚也收到沙发上去,抱着手臂。她瞥了一眼沙发一端的靠垫,往那边挪了一下。这一动之下,她感到一股异样的液体自胸腔内猛地冲撞上来,一时逼得她屏住气息。
御锦望着她愈加苍白的脸色,看样子,这次的吃惊又……他伸出长手臂将自己一侧的靠垫拿过来给她。“靠一会儿,很严重吗……”
“很严重吗?”他的语气,多么像七年前?简直是一模一样吧?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只是他自以为他知道,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一幕,他就只看到了那一幕。心瑟抱着靠垫,强压着心里的翻江倒海,好像,不止是心里,还有头脑里,眼睛里……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硬硬地把那股液体压回去,压回去……
“你从什么时候起对它这么敏感了?”御锦看着她蜷在那儿,几乎成一只虾了。他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忽地闪过了一个画面。似曾相识。一个泛黄的影子。他们在欧洲的那三个月,那时候,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准确地说,是他从外面把她找回来,她回到住处,那个晚上,她就是眼前的样子。
那一次,他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的课。后来,打她的电话关机,问了她在罗马的唯一仅有的朋友,Carol,也茫然不知她的去向。Carol那几天陪男朋友去了法国,让她帮忙代课。他是按照下课时间去接她,结果到那个二层楼上的艺术教室时,早已人去楼空。他几乎找遍了整个罗马城,翻遍了整个罗马城。他已经报了警。他联系了国内,让他们在不惊动家里的情况下,想尽所有办法协助找她。他甚至做了最坏的设想……不知道凌晨几点,当他筋疲力尽地回到他们的住处,大门口,正迎面驶来一辆出租车。
他本能地停了车子走过去。那个司机正下来,对着后座的人又打手势,又呜呜啦啦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看样子,两人是在进行异常困难的交流。
他简单地跟司机打了招呼,询问了两句。趴到车门上一看,真的就是她!整个人都蜷缩在后座的一个角落里,苍白、狼狈、虚弱、奄奄一息……
他急坏了,打开了车门就把人抱出来。司机跟在他后面,很歉意地解释了几句什么。他当时整个人都要急疯掉了。他听到对方提到哥酋洛,那个蛇城。他不知道她去那里做什么。到了门口,司机还跟在后头。他毫不客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Festival!”那个意大利人以为他听不懂当地语言,挥舞着手臂喊出来一个生硬的英文单词。
“蛇节在五月!”他用意大利语恶狠狠地回敬了他一句。他也这才明白,心瑟是被这个人载到了哥酋洛。他并不想知道她怎么自己叫了车要出罗马,更不知道她了不了解那个蛇城,可是看她现在的样子,他就知道她受到了怎样的惊吓。他一只脚放到台阶上,
把她横在大腿上,半搂半抱住她,腾出另一只手以最快的速度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用力地塞到那个目瞪口呆的肥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