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瑟做了一整个晚上的梦。
梦中许多人物的脸庞浮来退去。而她,一直跋涉在路上。一望无际的长路。周围荒无人烟,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她一个,踽踽独行。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了,好像也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可是她没有停下来,好像她根本停不下来。
她穿着那条她最钟爱的裙子。水蓝色的蓬蓬裙,襟前系着蝴蝶结。记不得是她几岁生日时得到的生日礼物了。她赶着路,甚至没有时间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样子。然而在梦里,她似乎是知道一样。她那样的不知疲倦的跋涉,早就该是满身灰尘,一身狼狈了。
天空和大地都寂静无声。也没有什么景致。她想,这是宇宙的荒涯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一方白花花的太阳的天空中得到点讯息:她是渴了。仿佛突然之间,她的嗓子里、心里、身上,就像着了火一样。她那样地渴望着水分。为什么这么渴呢?她找不到答案。或许是那个白花花的太阳。
她用力地望着前方,再前方,再前方……模模糊糊地,有一点绿色的影子。或许,那儿会有水呢?她加快了步子。接近,再接近,她越来越着急了。她的耳侧,好像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此时也在跟着变大。咚?叮?还是……会不会是水流的声音,是……泉?
心瑟翻了个身。一只肉乎乎的毛茸茸的小掌探进了她的手心,小心地不露出利爪,揉擦的她痒酥酥。她就在那一刹那清醒了。
影子的大圆脑袋遮住了几乎她的所有视线。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盯着她,微微露出了粉色的舌尖。
心瑟侧了侧身,窗帘似乎被影子扯开了一点。她此时躺在床上,也能看见外面已经投进了一掬耀眼的阳光。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急着去看表。昨天晚上回来晚了,上房里的两位老人早已入睡。她回到西厢房,洗了澡,上床前还专门设了个闹钟。准备陪爷爷晨练的。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么几杯酒就睡死过去了吗?她从床头柜上拿起闹钟看了半天,已经七点钟了。它到底有没有响过呢?
怪不得影子已经这么不耐烦了。心瑟下了床,拍了拍影子。那个小家伙早已经跳到地上去了。她打开卧房的门,走到厅里去倒水。昨天晚上浑浑噩噩的,其彦让她多喝些水的叮嘱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举着杯子,正要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影子已经趴到房门上,咚咚咚地又推又抓。想必,刚才她梦里声音的来源也在此了。心瑟叹了一口气。这么晚了,怪不得影子也急坏了。她走去开了房门。房门开处,她看着门外的人,定了一下神。
罗御锦正立在游廊边儿上,背对着房门。看他的样子,来了不止一会儿了。人正望着那颗古枣树,不知道看些什么。听到身后的门声,才慢悠悠地回转身,还是声音先至,微带着点儿鼻音:“醒了?”
心瑟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他的样子,完全不是他平时衣着笔挺的样子,像是刚刚运动回来。很干净的一身休闲衣。再普通不过的白色T-shirt,牛仔裤。脚上的休闲鞋看起来也颇为舒适。的小腿上,有着并不浓重却很男性的毛发。肌肉是紧绷的。他一向注重健身。
他身后的古枣树,早已过了花期,树枝上挂满了绿茸茸的枣子。再过一个多月,这些绿色的枣子就该披上华丽的红色衣装,成了一粒粒镶嵌在枝叶间的红钻宝石。
心瑟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古枣树,在这样仲夏的早晨,一样的清新而生机勃勃。这样清新向上的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了。偶尔有的时候,应该也是在梦里。
他在她凝神的功夫,已经一错身进了房间。心瑟这才转身,慢慢关上房门。随着他往里走,影子就领先在他前头,时而会回头望一眼。
“有进步。这次见了我,不再龇牙咧嘴了……”御锦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己走到房间一侧的陈列架前面端详。
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钟雨欣的艺校你那天去看了吧?”也不等她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她那儿条件好。以后你有时间去,再多做些这些东西……”
他回头看着她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迷茫眼神,再补充了一下:“这样,家里在装饰品方面还可以省出一笔开支……”这次她似乎才醒了,看她张着眼睛看着他,他才又加上最后几个字:“当然,也算收藏。”
心瑟不去管他,去喝完了手中的杯子。他在那儿来来回回地看,又在嘟囔:“这些,当作嫁妆也可以……”
心瑟忍着自己的情绪,她不知道这么一大早他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了。她还没有洗澡,收拾自己。上房里,爷爷女乃女乃怕是早就等着了。
“有事吗?”她终于鼓足勇气问出来。
他没有回转身,拿了一件她很早之前做的盆栽小器皿。并不精致,却是因为粗笨可爱,她才一直留着。不过是放在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不知怎么被他东瞧西看看到了。
她看着那个小盆栽上橘红色的太阳和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写英文字母。当时,不知自己怎么想的。
“这个……”他慢吞吞地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她刚刚
的话:“我带给熙和吧。她现在正对这些东西着迷。”
她无可无不可。她知道他,如果让他换一样,她还算“拿得出手”的,他不知又有什么话等着她。她就干脆放弃。随他吧。
“家里人都知道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心瑟哦了一声。想必,一会儿的早餐桌上,爷爷女乃女乃、许阿姨……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过来。虽然,之前,妈妈知道了,他,也知道了,可是,毕竟那不同……
心瑟忽然觉得有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