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右边空地上有罗马的流浪猫聚集地,很有名的,而且受到保护。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阿秋望着导游:“流浪猫?很多吗?”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问题。
“我们可以花一些时间来寻猫啊,撞见几只是几只,很有意思的……”导游笑笑的。
阿秋站在原地。流浪猫?学院里就有简心瑟创建的流浪狗、流浪猫的收容处所。她是很痴迷于猫、狗这些小动物的。看见了,无论在哪儿,只要是无家可归,她必得给它找个地方。
阿秋知道既然这儿有这么个地方,罗御锦和简心瑟一会儿就会过去。依简心瑟的性子,有可能在这儿停留多久也并不知道。
阿秋也突然并不想逃离。她想起阿静的话,既来之则安之。她的欧洲之行,或许要从想象中变换个样子了。她从自己零零散散跳动的心脏里,却莫名感觉到了自己无比怪异的一种期待的情绪。
阿秋先打发走了导游。整整一天,她就像个无主的幽魂,她跟着他们。他们走的不快,有时候甚至慢的出奇,她有充足的时间跟上去。走累了,他们去吃饭。她间隔了五分钟再进相同的馆子。她一个人坐在远远的角落的位置,点了餐,食不知味。
那一天,仿佛就是她几个月欧洲之行的一个缩略。因为之后的每一天,只要他们在罗马,无论清晨还是黑夜,她总是能蜷缩在他们居所外头的汽车里,看得见他们进进出出。他们也会有外出几天的时候。那时,她就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在哪个国家或是城市游览。可是她耐心地等着,她知道不出几天后,他们还是会回到罗马的这处寓所。
阿秋有时会看到罗御锦独自驾车外出。简心瑟不是独自留下来,就是自己背着画板出去。阿秋记得有一次,简心瑟在西班牙广场上呆了整整一天,她也陪了她整整一天。或许她自己根本忘记了时间。她先画了喷泉,又画了台阶……她在那台阶前伫立了太久的时间。拿起画笔,她好像又花了一些时间找感觉。总之,那天一直到傍晚,暮色四起,她还是在那儿画。她画忘了,阿秋看忘了。两个人各自沉在自己的世界里。
罗御锦赶来的时候,简心瑟刚刚收了画板。暮霭沉落,华灯初上,她一个人站在那台阶上,长久地静静地往下看。她的头上,蓝丝绒一样高远的天上星月齐映。她的脚下,白天游人如织的地上安宁静谧。她脸上的表情,阿秋看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并没有想象中的放松。实际上,那些天,阿秋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简心瑟的全身上下,都罩着一层淡淡的灰。
这样淡淡的灰,更加吸引着阿秋。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更加愿意跟在简心瑟的后头。有时,哪怕就是看着她在街道上、公园里走一走。距离近的时候,阿秋听见过她的叹息声。第一次听见她的叹气,阿秋就觉得自己心里凉凉地一颤。
她看着罗御锦上了台阶,牵起简心瑟的手,两个人慢慢地走下去……
辗转了几个月的欧洲之行。阿秋就是这样纵容着自己。她租了一辆车子。每天,除了在酒店的睡眠时间,她都有十几个小时守在他们罗马的寓所之外。那时,她甚至庆幸她拿了他留给她的卡片。没有这笔钱,她即使到了欧洲,什么也进行不了。
实际上,阿秋事后想起来,没有欧洲的那一段,就不会有她回了北京再见到他的那一段,更不会有再维系了三年的关系……她不知道,那三年,是她偷了当时的简心瑟的吗?还是后来的Mona的?还是现在的简心瑟的?还是,那三年,原本就该属于她自己的?
……
这长久的站立和思绪,让阿秋觉得自己心里一阵烦躁的情绪升起来。那些杂乱的、毫无章法的、纠缠不休的思绪和想法弄得她无法再继续想下去。渐渐地,这一种烦乱和狂躁让她站也站不住了。她把手掌压在心脏上,直觉地想压掉那样混乱的一团。她听到自己手肘处骨头的咔嚓声。
“您要不要到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下?”一眨眼的功夫,管家已经跑到她面前来了。
阿秋看着她极力放的轻松,又不失警惕的眼神,不知道阿静从什么地方请来的这个人。以她对待她这个“病人”的熟练程度,阿秋怀疑她是个经验丰富的,专门对付精神方面病患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喜欢她。有了她,阿秋觉得自己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更像生活在一只牢笼里。这么久了,她蹲在自己的囚室里还不够吗?还要人为的再加一只他人为她制作的牢笼……
阿秋自己从窗户边走开了。现在回头看,那一场欧洲之行,竟是七年之久了。回来。“银河会”里又辗转了三年。不过,她又多留了他三年而已。不过,她又多过了三年痴心妄想的日子而已。终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她再努力,又能怎么样?
管家看着她越过了客厅,那样子,是奔着房门去的。她还是跟上她。“您要出去走走吗?我陪您一起去吧。”她看着阿秋的不为所动,依旧紧跟着她的步子,“我也早想出去走一走呢。”
管家甚至在出门前帮阿秋理了理头发。她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看过去,看到阿秋的脸上并没有显的反感。“您今天的这件裙子
真漂亮!”管家又赞叹地说了一句。
从高高的楼层上下来,阿秋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就觉得身边有什么不对了。她抬着眼睛,看着光亮的电梯材料的反光或是镜子里,电梯里几个乘客的身影。除了她们,只另外站了三个人。有一对男女在低声地交谈。另外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应该是刚刚从商务楼层上下来的。提着一个手提箱。整个下行时间,他就看了两次腕表。
阿秋看着面前跟他们并行的那个自己。她被这个是自己的形象吓了一跳。那稍显凌乱的头发,简直毫无发型可言。那张麻木又苍白的脸上,大大地张着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因为张的太大了,显出它的主人奇怪的木讷和笨拙。那僵硬无比的身姿……阿秋突然感到惊慌。这就是自己吗?这就是目前最真实的自己吗?她有多久,都没有好好照过镜子,看过自己了?
她就在那一刹那感到无比的自卑和绝望。她闭着眼睛,不敢再看自己。她的听觉,却锐利地捕捉到了耳边的轻笑。她的神经猛地一缩。这……代表的是嘲笑吗?嘲笑的是她吗?
她僵立在电梯里。她盼望着自己赶快从这些乘客身旁消失。她要以最快的速度逃走。逃到属于她的房间里去。
居然还是到了一楼。她静静地立在电梯的最后头,没有出去的意思。管家看到电梯里慢慢空下来,揣摩她的意思该不会下去了,就再按了三十八层。电梯门缓缓地合上,阿秋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请等一下!”电梯门从一个小小的缝隙又被迫再度张开。门外立着一双男女乘客。
“谢谢!”两人一边致谢一边走进来,都是面带微笑。
阿秋只抬了一下眼睛,她的目光与面前的女子短暂相接,不由被近在咫尺的她吸引过去。她是漂亮的鹅蛋脸,大波浪的卷发。一双明亮的眸子,流转间,竟是星星点点……一身飘逸的及地白色衬衫裙。没有过多装饰,简洁到了极致。只有腰部的金属色腰带装饰巧妙地勾勒出腰部曲线,又给衬衫裙增添了几分硬朗。貌似随意的白色挎包,皓腕上层叠的手环……
“我们?”她看到对方停在面前,礼貌地疑问地询问。她不知道自己当时给对方的印象,是不是像对方给自己的这样深。可是她却清清楚楚记得对方的样貌,同样地,那个名字也一直印在她心里的某处角落:Mona。
他有了这个名字,才再也不去“银河会”。只是没想到短短的四年后(还是早在意料之中?),站在他身边尘埃落定的女子,也并不是Mona。或许她和Mona,在最开始就注定了只属于他生命中的某个一时间段。不同的时间段。她看看此时的自己,再看看Mona。一个早已经黯然无光,一个依然风华正盛。谁能看出这两个女人曾经有过某种类似的命运?或许唯一相同的不过是,她们都曾是罗御锦的女人。
“阿秋……”面前的Mona,轻轻叫出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