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时节,马兰峪人家忙着抢收一年的辛劳收获。
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无所事事地游荡的,基本是那些日伪人员。
兴隆境内据说发生了“抗匪”袭击“皇军”的事件。
通报也只笼统含糊地说,密切注意辖境内任何蛛丝马迹,绝不容许抗匪流窜到此活动。
这边的日伪除了四处晃荡,意图整出点什么“嫌疑”,挣点“功劳”。
借机敲诈勒索钱财,也就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了。
人高马大的马癞驴,仗着替鬼子敲敲锣、发发布告的差事,勉强算是个“文员”!
这会儿,却也甩开膀子,昂着头横着走。
马癞驴的真姓名,叫马揽禄。
他的老爹,还曾是清东陵一名小文官。
人称马举人或举人老爷,好歹读了不少圣贤书。
不至于给起个“马癞驴”这样的孬名。
马举人除了跟大部分旧式文化人一样,患有之疾,并无多大劣迹。
一妻六妾生养了十来个子女,倒也都算出息。
不是到天津高就,就是在北平任职。
本来这个五姨太生的马揽禄,也可以在北平滋润生活的。
好好地读着书,只等毕业了由几个哥姐帮衬着找份体面工作。
只是浑浑噩噩参加了什么集会,让当时的北平军分会代理委员长何应钦下令入狱。
蹲号子的并非他马揽禄一个,哭着求着要出来的,他数第一个。
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心疼他,让给日本商人麻田当助手的丈夫,赶去救人。
他那个沾上点日本人光彩的姐夫,捂着鼻子、迈着方步,由狱卒点头哈腰地“开路”。
十分体面地将他带出牢房,告诫往后再也别参合什么抵制日货的事儿。
并带着拜麻田为干爹,说以后就是靠山。
美其名曰福临心至,打那之后马揽禄说起话来都带上点“日本腔”。
说起姓名不说马揽禄,而是“麻田来禄”。
在北平显摆、显摆,也就是被愤怒的师生打出校门。
接着被街头怨气冲天的市民揍怕了,发誓不愿再待下去。
回到马兰峪,以日本人干儿子身份干起现在这行当。
日本人说要逮谁,他立即带路。
要整些啥幺蛾子,他鸣锣开道。
乡里乡亲恨透了他,顺着“麻田揽禄”的短舌头发音,说他叫马癞驴。
别看他在“支那人”面前,摆出高人一等,懒得俯视的架子。
只要是遇见鬼子,哪怕只不过是侨民,腰杆子似乎折断了。
一个打愣,就几乎将脑袋捶向地面,几乎一百八十度大鞠躬。
几个日本侨民,大约是初到马兰峪来“观光”,少见多怪。
冷不防被这样的行礼方式吓一跳,以为遇上个行乞的。
正想呵斥开骂,却发现这个“支那人”,手臂上箍着白布,还有个红斑斑。
觉得像是个“友好”的乞丐,就丢下几张碎钞。
“嘿嘿,太君打赏咧!”马癞驴行过礼,发现飘来的小钞,乐得直嚷嚷。
频频回头向那些日本男女继续鞠躬谢恩,高高撅起的腚猛地撞上路人。
“找……找谁……太、太君……麻、麻田来禄愿为您效劳,开路的,找人的干活……”
马癞驴正在兴奋劲上,以为撞着寻常人,想骂找死。
扭头一看,居然是“皇军”,生生地结结巴巴改口。
再仔细一瞧,竟然是一小队杀气腾腾的主子,赶紧表忠心揽活。
“你的,看字的明白?”
带队的鬼子头上裹满了纱布,一双凶狠的眼睛圆瞪着。
双手猛地一拉,打开一幅布条。
用生硬的汉语喝问。
“太君,我的识字、识字……”
马癞驴虾公般曲起腰,满脸堆笑地讨好,凑上前去瞧了瞧。
看清布条上写着:速押马兰峪警局徐志学、沈子珍秘密协助清剿抗匪,泄密者杀!
还有几行小字,却不敢再看了。
“哦,太君您找这两位警官啊?在,他们在。请,您请……”
马癞驴一个哆嗦,不知道自己属不属于“泄密者”。
但揽上这趟活,不干可是不成了!
两把明晃晃的刺刀,上头还粘着暗红的血迹。
啪啪两声,就架他肩膀上了。
“中尉,请问……”
马兰峪警署,值班日警片山有些惊疑地问。
看着闯进来的“皇军”,个个都是满身硝烟,似乎是从哪个战场上刚刚下来。
“我是大日本皇军,第八师团第三十二联队西村中尉,奉命移送重要知情者,请予配合!”
受伤的鬼子中尉,依旧杀气腾腾地抖开布条。
“是,我马上就办。请稍候!”
鬼子警察看了看布条,尤其是细细看了那几行小字。
竟然吓得脸色发白,哆嗦着一个立正,马上去办。
不一会儿,一辆胶车从警署偏门出来,上边装载了两个不停地动弹着的麻袋。
这队鬼子簇拥着马车,不时作势挥动刺刀驱赶路人,朝镇子外头而去。
“哎哟妈唉,差点儿就没命咧!”
“皇军”找着他们想要的人,刺刀也就从马癞驴的脖根移开。
觉得自己似乎从阎王殿内逃出来,哪还敢再在街上晃荡啊?
蹿进边上小巷子,赶紧模回他的狗窝去。
牙关还是直嘎巴地,哆嗦吆喝老婆给找出条裤子,把身上尿湿的换了。
可第二天,整个马兰峪都传开了。
说马癞驴说,杨二、杨振荣,就是义勇军冀东特别勤务旅一团团长。
这次鬼子在兴隆县被大批歼灭,就与他有关。
所以,他的两个外甥,被秘密带走,协助鬼子清剿“特别勤务旅”。
据说传出这话的马癞驴,吓得再也不敢在马兰峪呆着,逃得无影无踪,谁也不知他去哪。
鬼子警察片山跟马癞驴的骚老婆,心里最清楚:马癞驴就是被他们俩活埋了!
马癞驴的骚老婆,原本是日本人麻田的干女儿。
别看年纪不大,却骚得麻田腰酸背痛腿抽筋,实在不堪忍受,就转手甩给马癞驴。
不久之后,这个骚娘们又得以回到北平,还生了个男孩。
马举人想想不知所踪的马揽禄,就给起了文绉绉的名“马效贤”。
意思是不要再像马揽禄那样,而是要像他这样效仿“先贤”才好!
可他那骚儿媳,光着肥腚坐在麻田干瘪的跨上,用力扭动。
并撒娇揶揄:谁知道孩子是马揽禄的弟弟,还是儿子,或者干脆姓片山,叫利成更好……
麻田一阵激动哆嗦,让这娘们坐得服帖啦!他正好没有子嗣,就取名麻田利成入了日籍。
据说那日警片山得知了,还就命名权问题,跑到北平找麻田交涉过。
后来酒多失言,抱怨麻田过河拆桥,借了马揽禄高大英俊的种,却不给他这中间人好处费。
到了北平,还愣要他伺候那个女汉奸几个晚上,差点就累趴了。
难得地奉劝请他喝酒的汉奸:别干了,别像马癞驴那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