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仆承在舱口坐下,向舱外道:“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一桩事。你说,是不是骗了我,介文海的死根本就没有什么隐情?”谢蜒溪猛地坐直了身体,目光闪烁道:“你想骗我立刻说出来吗?”邱仆承没看她反而能听出她声音里夹杂的僵硬,自言自语道:“我当时太愿意相信了,才会信你,现在想来,是我太笨。汪用要杀介文海,你怎么可能知道原因?除非他是你们归一教的人,受你们指使,可那样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事了”谢蜒溪听他是真的完全不相信了,担心他即刻便会下船,紧张的急忙道:“不是!他不是我们的人!”垂首又道,“我是一个局外人,可以胡乱猜测,你有没有想过,杀死介文海的不是汪用,而是朱温呢!”邱仆承心口忽然停止跳动了几下,可马上想到这只是谢蜒溪乱猜的,朱温又哪来杀介文海的动机呢?冒功吗?不太可能!毕竟他自己也差点丧命。
邱仆承不禁沮丧道:“你臆想的?朱温这人我打过交道,不大可能。”谢蜒溪说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底气,凄楚道:“我是猜的!我想在你身边!你现在都知道了,你要走吗?能不能先不走?”邱仆承不忍去责备她,道:“贵教出了叛徒对?”
归一教教规极其森严,对待叛徒最为凶残,有专设大刑。安史之乱百年后他们重出江湖,起先开刀的除了百年前的死敌,就是当时败走时教内出现的反叛者的后代,满门皆杀斩草除根,致使归一教重现至现今还没有出现一个叛徒。因此武盟中有一些人就在这上面下心思,千方百计想逼迫一两个归一教名下的小门派投降,却一直没成功,倒是有不少自忤名门正派的,不时冒出几个倒向归一教阵营。
如今好不容易风闻归一教有人叛变,邱仆承也不知是真是假,略经判断,还是相信的。谢蜒溪不满道:“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邱仆承道:“我在岸上时也仅是听到一点点风声,是谁我还不知道,才来问你。”谢蜒溪道:“好,我告诉你他是谁,其余的到了岸,你或走或留,都将知道。这人你认得,万祖基。”“他?”武林盟会后沧浪派已公然投于归一教,邱仆承听到万祖基的名字多少还是有些惊奇,说道,“你们要除掉他,武盟要保他,免不了撕扯,这江湖恩怨,你不是让我别管吗,为何又将我扯进来?”谢蜒溪道:“谁扯你进来?我是担心你听到消息后要好奇去凑热闹,到时又‘迫不得已’牵连进去。(.更新我们速度第一)如今我们一起,咱们只去看,都不许插手。”邱仆承纠正道:“我会去看,但决不会动手,这种人死多少我都不眨一下眼,岂会救他?”谢蜒溪强笑道:“谁知道呢?你反正要去,不走成吗?我计较着日子,不会错过头的。”邱仆承心想她肯定知道归一教何时除奸才如此悠闲,道:“你真不出面吗?”谢蜒溪喜道:“你答应了吗?”邱仆承眨眨眼皮道:“我还不知去哪呢,万一你把我匡去卖掉怎办?”“扬州。”谢蜒溪揭开被子差点朝他扑过来。
不久船缓缓上行两丈,舟夫从艄头收起铁锚,船又顺着河流沿下驶去。
大船悠悠慢行,顺淮水到达山阳后南折进邗沟运河,一直到扬州,已是一个半月以后的日子。江淮乃财赋重地,此间盐、铁两税几占朝廷的一半赋税,而扬州的繁华,尤胜两京,大唐域内素有扬一益二之说。船只泊岸,邱、谢二人跨上码头,邱仆承扫将一眼忙碌着的船夫道:“这舟子身怀武功,是你们教人?”谢蜒溪摇头道:“不是!不过我能猜出他的身份。”邱仆承“哦?”了一声,她又道,“淮河上的舟子脚夫,九成都加入了漕帮,他多该是漕帮中人。”邱仆承奇道:“有个漕帮,我怎么不知道?”谢蜒溪笑道:“有什么稀奇?这年头水陆上都不太平,这些人为了自保,暗中结帮拉派,平常得很。漕帮帮主是个人物,要知道漕帮帮众数以万计,淮河水上的来往船只包括漕运几乎全由他们手下人经手。但此人一不反抗朝廷,二不涉身江湖,所以外地人很少听起他的名字,也没遭到朝廷忌讳。”邱仆承冷笑一声道:“数以万计的帮众还不遭忌?只不过朝廷腾不开手而已!他们帮主叫什么名字?”谢蜒溪并不反驳,道:“贺之劣,人称唐孟尝,听这绰号,你该知这人性情了?他喜好结交奇人,也好扶难济贫。再跟你说,他不会武功!”邱仆承被她最后一句震住了,良久方道:“他也是位奇人啦!住在江都吗?不妨去拜访。”谢蜒溪笑道:“让你扫兴,他府邸在饶州。”邱仆承略为失望,而后与谢蜒溪一边谈论贺之劣其人,一边去找客栈休息,以解连日来的舟车劳顿。
正走着,谢蜒溪忽然小声道:“我先回避一阵。”就朝旁边走开了。邱仆承知道她定看到了什么人,上岸前扮回的男妆可瞒不住熟人,遂朝前望去。
远处走来傅良和邓起,两人显然还没看到邱仆承,直到再走近一段。三人远远拱拳示礼,及近傅良高声道:“邱少侠也来护卫万祖基那混蛋吗?”他俩与万祖基有仇,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声色间有着对同道作为的恼怒。邱仆承道:“谈不上,过来凑凑热闹罢了!”两人愠色稍减,邓起道:“姓万的浑帐东西,亏郭前辈广邀同道来助阵,浩浩荡荡七百余人,为着这样一个人,劳师动众值得吗?依我说,一刀作了他才最正经!”邱仆承大吃一惊,道:“这么多人?归一教人不来,岂不白跑一趟?”傅、邓两人惊奇的打量他片刻,既而都笑了,邓起道:“我们真相信你来看热闹了!你竟不知道,归一教已发出了狼牙追杀令,声扬要在两个月之内灭掉姓万的。这一个多月里,他们倒是偷偷模模弄了几次暗杀,都被赶走了,小打小闹!看剩下来十多天会有什么大动作。”
邱仆承听着忘记了惭愧,狼牙追杀令乃归一教内起誓般的旨令,一旦颁出,决无更改,且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说到做到,迄今为止,尚是归一教重出江湖后发出的第一个。他疑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别听他说得轻松!归一教花了大代价的呢!起先郭前辈把姓万的藏匿起来,分人镇守几个空窝,归一教人一一窥探攻打,就死了不少人。姓万的被藏得异常隐密,可武盟里有归一教的间子,最后还是被他们找到,差点得手。后来郭前辈把所有人都集聚起来保护那龟孙子,归一教才没敢放肆。”傅良继续道,“要说秘密派人刺杀,等着他来呢,不是送死么?倒是埋伏在武盟的那名间子,添了许多麻烦,若非发现得早,姓万的也完蛋了。这两天却平静,想必在铆劲!管他娘的呢!”
邱仆承想到谢蜒溪的行止,忽领悟傅良说的这些都并非归一教真正的杀招,左开话道:“二位要离开?”傅良道:“可不?为着这么一个人,还不知要死多少人,看着来气!”邱仆承抱拳道:“如此两位保重!”邓起道:“你也保重。”傅良道声“告辞!”与他结伴而去。
一会儿后谢蜒溪复又出现,邱仆承问道:“万祖基怎么敢背叛归一教?”谢蜒溪道:“有人拿了他妻儿。”邱仆承见她也没去讽刺几句名门正道,又道:“如果万祖基死了,你们会放过他的眷室吗?”谢蜒溪决然说道:“不会!”接着又道,“当初如果他不降归一教,就不会连累妻小。”邱仆承无言,归一教憎恨叛徒,远远要比对头痛决得多。
翌晨两人出客栈,邱仆承还不知道谢蜒溪想干什么,左右望了望道:“走哪边啊?”谢蜒溪双手叉腰道:“小弟这副装扮,容易认出来吗?”邱仆承惊道:“你想混入武盟亲自灭掉万祖基?”谢蜒溪不悦道:“你我议定过不插手!再说,他值得本姑娘冒险吗?”邱仆承松了口气,道:“那你想怎样?”谢蜒溪道:“敢不敢跟本公子打个赌?”邱仆承没好气道:“赌什么?”谢蜒溪道:“就赌两月之期归一教杀不杀得了万祖基。”邱仆承替万祖基悲愤,大声道:“赌约呢?”谢蜒溪嘻笑道:“不跟你要东西,为这种东西伤了咱们的感情划不来!”邱仆承道:“好!你自然赌他死了。”谢蜒溪道:“那当然!咱们既然赌,远观可不合适,身处其境才有感觉。”邱仆承断然道:“你想让我带你混进武盟,不行!”谢蜒溪道:“跟着你?开玩笑?本公子就那么傻招摇着将脖子送上刀口?你想我还不愿意呢!放心,山人自有妙法!”邱仆承道:“你就不怕危险被人认出来?”谢蜒溪歪着脑袋道:“那你会不会救我?”邱仆承道:“不会!再有,你们的人若去多了打起来,我在其间可不好袖手旁观。”谢蜒溪白他一眼道:“安慰人家一句也不舍得!安心啦!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呢?”邱仆承跟她在一起没少听酸溜溜的话,仍经受不住道:“我去了,你不怕死就来。”
万祖基的反水在江湖上已闹得沸沸扬扬,连许多寻常百姓都略知一二,只是没敢招惹是非。邱仆承随便一打听,顺风顺水就找到了武盟豪杰聚居之地。这里出了南城,幽林环伺,是座很大的孤院。院外安排岗哨,邱仆承一接近就被人发现了,幸得有人认他,径直引他入内。
前来援助的群雄大多是参加过武盟大会的人,由郭渑牵头,章柒、岭南、梅山、虚谷四大派都派了精干弟子而来。另有许多门派,邱仆承眼熟的不小,叫得上名的只有白猿拳派刘慎恒、白敬同师徒。天南派派中弟子不及四大门派众多,除了一部分固守薛庄,没再派人来。众人对邱仆承的到来十分高兴和重视,尤其是郭渑,简直热情过份,这令邱仆承好自为难,深恐到时候冲突暴发月兑身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