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然是长安营州一仗,当地逃难的百姓、毛皮药材商人、跑江湖的教九流共同将战争的讯息向四周扩散,可这样的扩散速度有限,而且传风声的人也没亲眼看见战场发生的事,没事谁也不能因为八卦冒死跑到血淋淋的战场上去做战地记者吧这种事还有一个途径传播,那就是邸报,通过邸报传的事儿就靠谱多但邸报是长安先收到奏章,再从大明宫发出来的军政信息,所以长安离营州远却可能比中途的许多地方都先获知时事要务
先是传捷报的人马从“天街高调地喊着呼啸而过,正好瞧见的人们只能模糊地知道:杜暹在营州赢至于过程如何还得等“宫门抄,一些筛选过的朝廷内部机关报内容会直接张贴于宫门公诸于众,像这种胜仗的好事儿还不得贴出来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一等宫门抄出来,这事要不几天全长安城都会知道,然后会通过驿道向各地传播上到士大夫下到庶民贩夫走卒,关注新鲜事的心情没多少分别,不然某日朋四友在茶楼或路边茶水摊坐下来一闲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啥也不知道还不得被人当猴一样看
不过各个阶层获悉信息的途径不同罢那筛选过的邸报一贴到宫墙上,然有识的人上前阅读抄录;但很多市井民压根就不识,而且很多人不在城北这边活动,长安又大不能人人都大老远专门跑来瞧,升斗民关注时事可以,在们心里最重要的还是眼下养家糊口的那点事,于是就有很多通过口头转述的方式解状况的人营州大捷这样有武功斗有名人在故事,是上好的艺术材料,还有一种流行的传播模式:说话曲艺酒肆茶楼甚至青楼妓|院吃喝玩乐的地方,总会有许多节目让大家喝得开心玩得高兴,表演的方式多样,有动物戏傀儡戏有真人戏,有唱歌跳舞的,也有讲故事称为“说话的节目,后来在此基础上发展为诸如说书讲史等节目
此时的长安城多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不管宫廷庙堂斗得如何如痴如醉,总是没有发生过被乱兵劫掠满城的事晋朝取代唐朝是在唐朝国力仍强的时候,更没有原来历史上被别人几次光顾首都的经历承平日久之下,城市各行各业蓬勃发展,除商货交易,各坊各街的酒肆茶馆等服务行业遍地开花
长安人口北密南稀,最稠密繁华地段是北部分属长安、万年两县的东西两市,尤以东市附近最为繁华,因为大明宫在东边,最有钱的无非周围的勋亲贵族朝廷大臣,资源然就向这边集中,特别是东市周围每天都是人山人海热闹喧嚣宣平坊这边从坊门进来的一条大街全是酒茶客栈几乎见不到民宅,其中一家茶楼挂起牌“都山雷劈东夷兵,讲的就是营州之战的始末
正门厅中是人满为患,还有没座的一直站到门口这种地方讲故事始末然真实的事件有所出入,为说得更加精彩还进行加工虚构,反正就是个娱乐大概是那回事儿就行,也没人认真追究
今日的说话人正讲到都山大战雷击敌兵那段,大概内容看牌就知道本来是大战,结果一经加工说得像是神话故事一般,说杜暹得神剑召唤雷公在阵前施起法来,敌酋李失活令巫师对阵,“巫术乃邪门歪道,雷公乃天神,古邪不胜正,‘哗’一道闪电下来,法阵中黑烟俱散,人马惊走再看那胡人巫师,已是跪地求饶……
刚说到这里前排的一个穿绸衫的纨绔就很没礼貌地断道:“咱们只听说过雷公雨神,何时亲眼见过若是阵前真能呼风唤雨,朝廷封几个神仙便是,还征那多兵干甚
众看官一听言之有理,便起哄附木台上的说话人辩道:“昔有国诸葛孔明赤壁祭天借东风,今有杜总管都山请雷公,天助是一回事,对阵仗又是一回事,岂能混为一谈
那纨绔看官又道:“杜总管尚在长安时,是在街面上见过的仪仗的,骑在马上风仪不必说,可怎看也是常人,未曾见长着头六臂,到都山忽然呼风唤雨岂不怪哉
众人在这种场合最喜起哄弄出点事儿热闹热闹,台上的人见有人扯台,神色已变得十分难看就在这时一个戴着幞头穿月白长衣的中年人“啪地一声甩开纸扇,翘首道:“什电闪雷劈,那是炮,新造出来的一种兵器罢鸟,弩炮、投车一样都是兵器那蛮夷之人以为是天上来的雷电是情有可原,那些人见识少哪里知道天朝厉害之物,可天脚下还有人这般说,岂不贻笑大方
“原来是许先生,可是住在安邑坊北街的许先生不得,人家那是当朝大臣……门下做宾客的人人群中有眼尖的认出来就嚷嚷
那许先生吹吹山羊胡,难得那多人将捧为大人物,便洋洋得意地多透露一点料:“听过火药罢有个道士在家炼制,不慎爆炸把屋顶都给冲塌,道士跑得快也被炸个半死这玩意一炸土石横飞,若是填到铁炮点炸开会怎样那炮丸飞出去肯定比投车抛石头厉害多
众人听得新鲜,已经不管台上尴尬的说话先生恰好这时候门口有人扯着嗓喊:“诸位想知道当今天为啥要营州个中曲折鲜为人知,想知道就来新开的仙茗楼听听……话还没喊完,就从厅中冲出去几个汉,外面那人撒腿就跑,一个汉只得大骂“做生意也得讲个规矩,太不象话哪有跑人家门口吠叫的
这一声真起到作用,这边茶馆的人听着那说话先生还没一个看官有货,兴致骤减,立时就走一些闲人跑临街新开的那边去也有的人好奇先派厮过去听听,回来说:“那边茶馆的人更多,说是当今皇帝派杜大总管营州不为别的,是抢高句丽的美人去的
一个人笑道:“胡编乱造谁不会,不过是个噱头而已那厮道:“可那先生说得有板有眼,不然咋那多人听
于是这个茶馆的人又走一些市井中拿皇帝说事,人们也没觉得什不得,大臣们骂皇帝一样,只要把握一个尺度就行,再说不是著书立说有做证据,一般影响不大万年县令也管不那宽如果行政效率真有那高,说错话就要被抓,那市井中有时候还有用符水骗人妖言惑众的假僧道,岂不露面就进去
那仙茗楼的先生今日确实没怎把握好尺度,讲得太详细这家伙确实有点料,连皇帝想下旨叫新罗国送处女这种没发出来的圣旨都知道一点,然后高句丽旧部的使者到长安进献美女的事儿也说得像真的一样,这些密事广大老百姓都没地儿知晓的
但就算当众说这些也不用太紧张,只要没人告上去,谁来管这闲事现在大白天又不逢沐假,在茶馆里坐着听故事的人大多都是些没什正事干的闲人,谁吃饱撑的去官府交道惹那不相干的麻烦,反正有人敢说,当乐听着就是
不料就在那先生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时,忽然进来两个青衣窄袍的儿郎,没戴帽头发只用木簪別着,看起来很朴素整洁二人径直走到台侧边,其中一个断说话先生,淡定地说道:“台上那位,咱们家主人请过去喝口茶,还请赏脸另一个却没那客气,冷着脸说:“好好走,咱们便好说话
说话先生脸色已变,觉不妙,月兑口问道:“们是衙门的人
这一对一答也没弄出什动静,但茶厅中顿时安静下来,看客们听到“衙门的人大气不敢出坐着没动,场面倒有些诡异起来不过来喝茶听故事的人也不是特别紧张,就算出事儿也们没多大关系,晋朝开国一向宣称仁政,还从来没有出过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抓人的事儿
冷脸的人拍拍腰带上挂的牌道:“内厂,看明白就别磨蹭,省得惊扰不相干的人
先生愣愣竟不能作出什反抗,只好从台乖乖下来那两个青年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让先生走在中间,轻描淡写地就把人带走
厅中的客人们见人走唏嘘起来,没一会儿二又跑进来说道:“各位客官改日再来,咱们掌柜也被人带走,今日只好先烊,对不住,的先赔个礼
众人见出事儿纷纷起身出门,只是觉得刚的事很奇怪,官府办事那都是大张旗鼓,既然敢抓人肯定这茶馆也要上封条可现在呢,只见带走个人,风平浪静的好像什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