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因为马克的靠近,还是弗丽嘉脑中理智断线的声音,蝴蝶被吓跑了。她带着忿忿的心情去捉那只蝴蝶,却听见马克在身后说:“不要再折磨它了。”
这句话,她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想,然后缩在一旁月复诽加怒火中烧。见马克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又觉得吃亏,跑过去仰头看着他:
“你把蝴蝶吓跑了,我要补偿。”
“好,我补偿你。”
弗丽嘉愣了愣,指了指他手中的星沙瓶子:“我要玩那个。”
“这是打仗或者长途跋涉时,用来为士兵们指引路线的东西,你要来做什么?”
“当然是好看。”
“好。”
他直接把瓶子放在她手中。那双平日漠然清高的眸子,这会儿也变得这样温柔。如此诡异的顺从,让弗丽嘉冷汗淋漓。再这样下去,被他活剥生吃了大概都不知道,还不如赶快拍马屁挽回……
她强忍着肉麻带来的不适感说:“马克,你就是我生命中的灯塔。以后当我在人生中遇到了波折,就会把这些你赐给我的星星撒向天空,指引我人生的道路……”
“嗯。”
她吞了口唾沫,继续说:“然后告诉别人,这是马克的恩赐,这是源自于全宇宙最伟大神袛的恩赐……”说到这,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冷到抖了抖。
“嗯。”
他的眼神如此温柔,却一刀刀肢解着她,仿佛在说:“你,自觉点。”
就算这时候把星沙退回去,大概也会被活剥。她终于挨不住压力,一咬牙:“收到这么大的礼,不为您做点什么,简直就是我一生的遗憾。”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马克答得从善如流:“那正好。最近我觉得身体很虚弱。”
“呃?”
弗丽嘉努力思考并且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开始猜测他接下来会说“都是被巨人烦的,你去联姻”,还是“去杀了世界之树下的毒龙,取它的牙齿给我磨药”,还是“我觉得金宫睡着不舒服,你把它拆了给我重修”……越想冷汗愈发汹涌。
谁知,马克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像力量被抽空了一样。”
力量被抽空了?
没有力量?
需要补力量?
她怎么做才能让他有力量?
……
番茄色从她的耳根一寸寸往上爬,在脸上无休止地扩散。膨胀的气球原本只是萎靡了一些,这会儿彻底漏气。
向他索要补偿,果然是最傻的事。
马克根本就是个吸血鬼。
“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她的头越埋越低,声音也快消失了。
马克沉思了一会儿,直接跳过她的话:“我会控制自己。”
“可是,如果你……”
“嗯?”
如果你不喜欢我,又要被你……会觉得很难受。而且,你还会把我卖给巨人,我牺牲好多,伤心了。
——这样的话她当然说不出来。只好闷闷地点了点头:“好。”
殊不知从那以后,所有女人从男人那里听后会失望的“我觉得没力气”,在弗丽嘉听来就是初期的小鹿乱撞到后期的身心俱虐。
从铁森林出来后,黑纳林城外的巨人们已在篝火旁边饮酒。除此之外,前来祝贺的精灵、侏儒和神族们也欢聚一堂,气氛十分喜庆。
和马克弗丽嘉一样,斯汤和安尔伯达并肩行走着。只不过安尔伯达挽着斯汤的手臂,满面春风,弗丽嘉却站在马克身旁一米外,亦步亦趋战战兢兢。
两个人一旦有了不明不白的关系,就连空气中也蔓延着暧昧的味道。弗丽嘉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靠近马克了。
正当沉默一丝丝扼杀着弗丽嘉的细胞时,斯汤和安尔伯达端着两个巨大的酒杯走过来。
“真是惊喜。哥哥姐姐都来了。”斯汤微笑着,将酒杯递给马克,然后递给弗丽嘉,“不,是哥哥和嫂子都来了。”
“姐姐?”马克说。
“啊,是的。斯汤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那时候还真的只有这么大。”弗丽嘉比了个孩子的大小,眉开眼笑,“可爱得不得了。”
“确实,人家都这么说。”安尔伯达瞥了一眼斯汤,“虽然我觉得有些像姑娘,睫毛比我的还长。”
斯汤看了看他们俩,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不说这个了。喝酒。”
“害羞了。”弗丽嘉笑吟吟地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旁边的安尔伯达也忍俊不住。斯汤倔强地别开头去,眼中居然流露出类似羞愤的情绪。
“好了,别逗他了。”马克拍拍斯汤的肩,“走,我们喝酒去。”
然后只剩下了弗丽嘉和安尔伯达两人。短暂的僵持后,安尔伯达先友好地笑笑:“殿下和马克陛下的感情一定很好。他看你的眼神总是很不一样。”
“还好……”
弗丽嘉心中在叹息,这绝对是安尔伯达的错觉。安尔伯达个子在巨人中并不高,但依然需要抬头,弗丽嘉才能和她对视:“倒是你和斯汤的关系这一回似乎改善了很多。”
安尔伯达模了模肚子,眼波温柔:“嗯,前两天才发现的,我们已经有宝宝了。”
“真的?”弗丽嘉满脸惊喜,“我居然要当姑姑了。斯汤这小子动作这么快,肯定高兴死了。”
“不,他不高兴。”安尔伯达摇摇头,颔首说道,“我告诉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很难看,还说了很过分的话……从听说这个消息到一个小时以前,他都没有正眼看我一次。”
“……为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我,和我结婚也不过是对母亲的妥协……”
“太过分了。”弗丽嘉打断她,“不管他是不是妥协,既然和你结婚,就应该负起责任,对一个有了自己孩子的未婚妻,难道就没有一点良心?”
安尔伯达眼中有泪光闪烁,但没有多言。
没过多久,安适如常的马克和眼神涣散的斯汤回来了。安尔伯达立刻走上去扶住斯汤,问他怎样了。斯汤推开她,自己靠在树上闭眼休息。
“他喝醉了?”弗丽嘉问。
马克说:“酒量不错,就是喝得太快。”
“斯汤,斯汤。”
弗丽嘉拍拍他的脸,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迷迷糊糊地望着她:“我觉得好难受。你带我到河岸边喝点水可以么,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看见他这个样子,责备突然少了很多。但是,下意识却看了看马克。
“带他去。”马克靠在她耳边悄声说,“斯汤太年轻了,应该是怕安定下来。其实安尔伯达如果不逼得这么紧,他可能会好受些。”
弗丽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向他抛出写满问号的目光。看见她那样奇怪的眼神,马克轻轻一笑:“你是不是在想法子对付我了?”
“我才没有。”她飞快答道,搀着斯汤往星空下的河边走去。
约顿海姆有很多悬空飞流,落下来多半都形成了蜿蜒的溪河。马克制造的星在深邃的夜空灿烂着,恍恍惚惚落在河面,潋滟的水光在二人的脸上微晃。
斯汤似乎清醒了很多。他蹲下来,默默捧水在脸上擦拭。弗丽嘉在身后轻拍他的背,几缕发丝滑下,擦着她的脸颊。长而广袤的银河倒映在水面,其中有她美丽的容颜。
他看着她水中的倒影,就再挪不开视线。
然后,他听见她柔软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斯汤,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所以有的事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他看着水中凝望着自己的她:“什么?”
“不管你是否喜欢安尔伯达,既然已经放弃反抗,责任还是要尽的。”
他慢慢放下了手:“我可以娶她,但只想和自己喜欢的女人生孩子。”
“但让她怀孕的人是谁呢?”
斯汤哑然。
“男人可以穷,可以不帅,可以矮,可以不那么强壮,但一定要有责任感。那些东西你都有了,唯独缺乏责任感。”
“如果我喜欢她,会对她负责,我会对她比任何人都好。”
弗丽嘉苦笑:“斯汤,你根本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维系婚姻的并不只是爱情。”
斯汤突然回忆起一些往事。
那一年,他晚上睡不着,她抱着小小的自己坐在阳台上,抬头跟他一起数天上的星星。数到后面她睡着了,他还是呆呆地坐在她腿上。
似乎酒劲又上来了,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有些语无伦次:“我一直都觉得结婚很可怕,也觉得有了孩子就彻底完蛋。其实我都知道,现在不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我会改的。”
“不用这么夸张。”她硬挤出一个笑容,“知错就改是好孩子。”
曾经梦见自己变得高高帅帅,亲手为她穿上新娘的白衣,与她一起走进礼堂。
而如今,他还没有成年,她已经嫁给了别人。
还是有那么多话,再说不出口了。
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弟弟。
但是对我来说……姐姐是整个世界。
像是有什么卡在喉间,不让他开口。过了那么久,他只哽咽地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