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人狠狠敲晕过去再突然惊醒,脑袋很痛,眼睛因为过强的光亮而无法睁开。请记住我
下意识模了模喉咙,再借着光亮看看手指——没有血迹。
我……没有死?
四周有不少人。我揉揉自己的双手,确定自己还有知觉,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斯汤的残虐,博德的死亡,燃烧的英灵殿,预言中的诸神的黄昏……原来都只是做梦而已。
这场梦真的太漫长。就像是经历了几千年一样,我甚至在梦中看见马克孤独地坐在空旷的神殿中。
现在不论如何,都要去找到他。如果不是这个噩梦,我不会知道和他分开是如此可怕的事。
可是,为什么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
还有,他们分明都是普通的神族,但是衣着和口音都非常古怪。而且他们看到空中的金色巨鲸居然都不逃跑,这究竟是……
听了许久,确定他们说的是神族语,语法是一样的,但除了阿西尔这个字,别的我都听不大懂。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被自己吓了一跳:繁复却精致的短裙,腰间有一个银色的小锤,短靴同样做工精美……以前穿的白袍去了哪里?还有,为什么我的头发变成了……黑色?
攥起一绺头发使劲搓了搓,又揉了揉眼睛,我四处打量了一番,在人们怪异的视线中冲到一家商店门口,接了一点雕像瓶中漏出的水,在头发上擦拭。
还是黑色。
再抬头看着眼前的商店,上面写着的文字完全不认得——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格的建筑。
这里不是阿斯加德。
我在哪里?为什么会穿着这种衣服,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这似乎是一个海港,外侧是一条巨大的,泛着强光的银河。穿过那条银河,悬浮在极东边浓雾中的山林我却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巨人之乡约顿海姆。东边和西边的景物都被楼房盖住完全看不到,但南边遥远的地方有一片火红。
按地理位置来看,我应该是在华纳部落的莫金。可是才几年没来,这里竟已变成这个样子了?连语言都完全变了?
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港边有巨大的银龟载人前行。温暖的风拂过码头,码头上有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华纳神族,侏儒,精灵,一些头发颜色很深的神族……甚至巨人。
从什么时候起,种族统一的华纳部落已变得这样鱼龙混杂?他们甚至还让巨人进入。
还有,巨人虽然还是比我们高许多,但跟普通的巨人比简直成了侏儒。
随着周围人越来越诡异和关注的目光,无名的担心悄然滋长。我随便看向一个年轻男子,问道:“请问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那个年轻男子上下打量我一番,笑了:“女士,您的古神族语说得还真好,还好我能听懂一些。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最稳定”他中间夹杂的一些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有最后一句我理解了:“斯汤大人终于公布了他未婚妻的模样,也是因为她失踪了。”
“他的未婚妻?”
“是的。她和您一样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她是部落里唯一拥有黑色头发的华纳神族。”
奇怪。斯汤前几日都还在阿斯加德,什么时候华纳部落有了未婚妻,我居然完全不知道。
那个年轻男子微笑着翻阅报纸,似乎在寻找什么。我看了看上面的日期:3018年3月12日。
“3018年?”
“是呀,3018年。去年发生了很多事,但过得很快不是么。”
“对不起,我有些头晕……”我晃晃脑袋,“去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
“去年最大的事就是马克陛下和火神大人的觉醒吧。我想您肯定记得这两件。”他丝毫不吃惊,好像我的健忘都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只差战神、爱神和收获女神了……”
“觉醒?什么觉醒?”
年轻男子略有些尴尬:“您连十二主神重生的事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十二主神,但为什么会有重生一说?”
“女士,您真是在跟我开玩笑,诸神的黄昏后,诸神不都灭亡了么?现在三千年已过,是主神们重生的阶段。”
诸神的……黄昏?三千年已过?
年轻男子看了我一会儿,仿佛像是在看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同情又无奈地摇摇头,却又颇有耐心地向我讲述了这一段历史。
三千年后一切都改变了。
重生的巨人体格变小,金侬加裂缝也从一个无边的黑洞变成泛光的银河。因为阿斯加德在世界的最顶端,所以在三千年前,光明神太阳神都在上方足以赐予九大世界光芒。而现在这两个主神都在华纳部落,神界因为失去阳光而常年笼罩在黑暗中,所以阿西尔神族都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现在华纳部落的法王是博德,身为首席军官兼财政大臣的斯汤也拥有统治权。
现在在阿西尔部落的主神已有六个。马克觉醒前后都一直是阿西尔部落的帝王。
也就是说,一切都不是梦。
而且,醒来的世界,比我以为是噩梦的现实更加残酷。
三千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看着天翻地覆的世界,几乎要站不住脚。我按住额心,努力压抑着自己几乎快要失控的情绪。
年轻男子把报纸摊开:“啊,有了,这就是依娜,斯汤的未婚妻。”
随意扫了一眼报纸就想推开。但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视线——那个依娜,就是黑发的弗丽嘉。
难道重生以后,我和斯汤有了什么瓜葛?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长满荆棘的雾海之宫,穿着白衣微笑的斯汤。
极端的恐惧翻涌而来。但年轻男子的眼神却不像是对“依娜”说话。
他难道认不出我来?
不,我还是弗丽嘉么?
“您怎么了……”
还没等他说完话,我已快步走向广场的喷水池。尽管如此,仅仅走了几步就觉得气喘吁吁,腰酸背疼。
在喷水池旁坐下,看向涟漪片片的水面。
水中有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老妇,面颊上的皱纹亦是涟漪片片。
之前真的是眼睛花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时,都不曾留意腿上已经失去光泽的肌肤,浮雕一般的青筋。
这样一个年迈的妇女,却穿着少女的短裙和靴子,也难怪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身上有一些货币。找了几家商店,装聋作哑地买了一套灰色连衣裙,几本历史地理书和杂志,盘了个头,换好衣服,坐下来,一页页翻着手中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无意间看到变得如同枯树枝一般的手,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一圈圈暗黄的斑,会忍不住去按一按皮肤——就像橡皮泥一样,怎么按,它就变成怎样,毫无弹性。
刹那间失去了青春和美貌,甚至变成了最糟糕的状态,原本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但没有人觉得我有多不一样。不过是一个有些佝偻的,骨瘦如柴的老太太。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让我痛苦的。而是诸神的黄昏真的变成了现实。
斯汤叛变,带领巨人攻打神界。而马克带领着众神与巨人反抗,两败俱伤,直到最后一刻,战死在英灵殿。斯汤一把火焚烧了世界。
世界重生后,同是神族,阿西尔和华纳之间的关系已经再不同以往。就因着马克和斯汤的矛盾,我们成为了敌人。
在马克觉醒之前,战争无数,死亡无数,诸神颠沛流离,消失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愚昧又冲动的同情心。
因为放出斯汤的人是我。
天黑了,广场上的人渐渐稀少,码头上来往的旅客、商人、搬运工等也放慢了忙碌的脚步。
金侬加裂缝散发着万丈银光,像是一个缓缓转动的巨大银盘,雄踞在九大世界的正中央。除此之外,一排排悬空的银色灯盏也照亮了码头,行人的脸孔在这样的灯光下显得如似梦中。
裂缝上空,一艘巨大的黑船由八只黑色巨鲸拉拽着,徐徐靠近。
“啊,船到了。”码头上,一个华纳妇女依依不舍地挽住丈夫的手,“阿斯加德下了很多天的雨,你要小心不要着凉了。那边还是不大安全,如果有一点不对,立刻就要回来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各个种族的乘客都从船上走下,有水手在甲板上顽皮地高呼:“华纳部落的家伙们,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能够参观伟大神界的船了,错过就没机会了啊!”
他说的话对我来说简单多了。看来阿西尔的语言并没有改变很多。只是,所有阿西尔神族的头发都变成了深色,让我感觉很不习惯。
底下传来了一阵阵抱怨和不满,甚至谩骂声。有的华纳神族甚至买了票都直接转身回家。我跟着人群往前走,问一个阿西尔的船员怎么买票。
他看了看我,淡淡地说:“证书。”
“证书?”
“出生证、种族卡、职业证书、骑乘证,总要有一个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吧,不然我怎么让你上船。”
我模了模身上,什么都没有。刚想开口说话,船员又说:“你是哪里的?”
“阿斯加德。”
他扫了一眼我身后已经等不耐烦的华纳神族,继续慢腾腾地说:“下次记得带好东西,这是直达阿斯加德的船,上去吧。”
“请问在哪里买船票?”
“阿西尔神族回部落都是免费的。”
我怔了怔,笑了:“谢谢。”
大概现在的阿西尔神族都不大笑了,年纪大的尤甚,所以看见我笑,船员居然别开视线,略不自在地点点头。
在船离开码头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有飞翔的错觉。
而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非常特别:甲板上聊天的乘客,端着酒水的服务生,迎面吹来的风,渐渐变小的港口……一切都这崭新,这样不同,这样充满希望和活力……
阴郁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了些。最起码一切不像是我所想那样,最起码有两个人对我态度友善。并不是失去青春的女人就是一钱不值的。
终于静下来一些,看了看关于主神的书。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当初斯汤对我使用了“黄泉之路”,原想彻底摧毁我,但大概是世界重生的缘故,我又有了复生的机会,只是失去了爱神的神力。一个没有神力活了三千年还没有吃金苹果的神族突然觉醒,当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如果我找到马克,吃了苹果,肯定就能变回来。
只是……
书上写了,为了维持新世界的平衡,重生之后的众神将不再有任何关系。
没有了神力,又不再是马克的妻子,如今我又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他?而且,如果他看到我变成这样……
在复杂的情绪交杂下,不知不觉睡着了。又在一个漫长而忧伤的梦中被雨声惊醒。
魔法的障蔽出现在船上方,顺着桅杆滑下,船缓缓驶进了神界的码头。
刚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会是阿斯加德。
大雨倾盆而落,整个帝都的建筑华贵宏伟,却笼罩在闪电雷鸣,以及一片接近黑色的深蓝阴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