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宫住下来已有十来天,实际见到马克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早就听说开战以后十二神殿都忙得水深火热,但我从来不知道马克是几点睡的。因为每天睡觉的时候,他公务室的灯总亮着。
虽说如此,金宫的生活质量却无可挑剔。每天早中晚餐都会由列队的侍女送来,准时得可以用秒来计算误差,十多天以来完全没有重复的菜肴,中餐除了滚烫飘香的鲜汤外,还一定会有一杯25度恒温鲜榨果汁,都是一顿一个式样。唯一不变的是早晚各一杯海德伦女乃。
出去回来后,一定会有伏魔官端着精心提炼的25度恒温乌达泉水、顶级厨师制作的几十种精致点心和滋养鲜汤等候。回到卧房里,火炉上多半都有两只烤鹅三百六十度均匀地滚动,只要说一声肚子饿了,侍女和厨师会立刻进来,前者铺饭桌垫餐布端酱汁让我选择,后者推车进来现场分切鹅肉。
随着怀孕的时间增长,食量难免会增大,吃得多但还是会经常虚弱犯困,加上生活如此滋润,我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养成习惯就不好了,于是决定通知马克后就搬出金宫。
可是又一天过去,我熬到了两点还是没能等到他忙完公务,最后不小心倒下睡着了。
第二天看着周围陌生的侍女面孔,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偶尔路过公务室时看到的身影。
的确一切已不能再完美了,但我想,就算我不告诉马克,他也不会留意到我离开了吧。毕竟他这么忙,特意去打扰他……似乎也不大好。
直到一个假日清晨,气温骤然降低,我刚一走到卧房门口就看见马克朝着公务室前去的背影。他衣衫和头发依旧一丝不紊,但穿得似乎少了些。我迅速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毛皮大衣,朝他的方向跑去。
走廊间陈列着诸神的画像和月白石雕像,站在公务室前的时候,我正对的竟是斯汤的。画像上还是少年时期的他,但很显然这活在几千年前的画师要不是对当时的他不够了解,要不是有预言能力:他站在重生前阿斯加德的银白街道上,因为尚未成熟,身材还有些瘦弱,抱着入鞘的烈焰魔剑的双臂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的指尖有隐隐约约的火焰,烈焰魔剑的头指向英灵神殿,不注意看就像是神殿上方被火点燃了。
过了这么多年,斯汤一点也没变,眼神有些慵懒,有些邪恶。微歪着的额前有一缕发丝落下,与看画人直视的双眸有着穿透人心的魄力。
原本走廊上就很冷,一看这幅画,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噤,转过身去。
透过门缝,我看见精致的红木方桌后的马克。他坐得端正,一指夹在两页书的中间,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身处何处,还有身后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
手指握成拳,却在放在门上很久后都没能叩门。怀中抱着他的衣服不知几时变得异常沉重。
终于,在他又看完一页以后,我知道自己终究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靠近他,收回手往后退。
这时,公务室里传来了马克的声音:
“进来。”
我怔了怔,从门缝往里面看去,他没有抬头。我一鼓作气推开房门。
“放在桌子吧。”马克看了一会儿,又说,“午饭之前不要进来了。”
我默默走到他身旁,把大衣披在他的肩上:“不是红茶。”
马克这才倏地抬头看向我,又下意识模了模大衣,深而明亮的瞳孔中有雪花飘移的倒影。我替他将领口扣上,刻意避开他的视线:“红茶还要不要送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微微扬起下巴以方便我的动作:“你替我拿来就好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人太多麻烦。”
我点点头,帮他弄好以后,依然回避着他的视线,尽量不发出声音离开。
二十分钟后又回到公务室,我把茶盘端到马克身边。他看得很认真,但页码还是刚才的349。
有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夹杂着小量冰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抬头看看外面的大雪,心中不由对阿斯加德糟糕的天气抱怨一番。但再一回头准备倒茶的时候,却正对上马克的视线。
我立即看向茶盘,将杯子拿出来,提起茶壶,默默往里面倒了一些茶,加了小半颗糖进去。直到将茶杯推到他的手旁,余光都能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
“弗丽嘉。”
他的声音温柔却又有一些空灵,就像源自王都古道的尽头。
“嗯。”
“谢谢。”
我笑着摇摇头,终于抬头直视他:“对我不用说这些。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但希望为你做一些妻子和下属都应做的事。”
茶香四溢,空气中流溢着些许微甜。马克的身体有些僵硬。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我总觉得从他眼中读出一些忧伤的情绪。但我不应关心太多了。
我抿着嘴出去,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离开公务室的一瞬,从神殿外飘来的冷风袭入长廊,我抱住双臂,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斯加德已变得这样冷了?
记得很久以前马克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段时间,那时候冰霜巨人入侵导致这里变得冰天雪地,以至于发生了相当骇人的事。但马克的回归带回了神力,刹那间万物复苏,阿斯加德又回到了四季如春的状态。
我能理解阿斯加德没有光明是因为失去光明神,可太阳神弗雷后来一直待在华纳部落,这里也不曾这样冷过。
虽说如此,以马克现在的实力来看,却一点也不像失去了神力。
我的重生,真的仅仅是因为巧合么?
还是说,他用温度或者感情一类的东西交换了我活过来的机会?
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特别荒谬。他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
尽管如此,一些怎么都想不通的事却困扰了我一个晚上,以至于天快亮才入睡。
迷迷糊糊中我做了很多个梦,都是关于过去的,或许混乱或许恐慌的回忆。在梦中我被一头野兽疯狂追赶,在悬崖边摔跤,回头看见野兽的脸竟是斯汤的。
我吓得猛然睁开眼睛,被子枕头全部都湿透了。正因发现是梦而松了一口气,却又在听见马克声音后神经紧绷起来。
“睡着就不送了?她起来肚子饿怎么办?”马克压低了声音说着,却隐藏不住语气中的愠怒。
“对不起,我们这就去准备。”
“立刻就去!”
轻而细碎的脚步声远离后,有人坐在我的身后。然后,一只手搭在我的额头上,他又帮我理了理被子。不过一会儿,推车和拨弄餐盘的声音靠近,柔软的食物香味飘到鼻尖。
“怎么现在盛汤?”马克的声音依然十分不悦,“等她起来以后冷了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小声点——都在这等着,她一醒来立刻进来知道么。”
“是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