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火光把大厅的门整个轰掉,洁西卡的声音传来“玛利亚,薇薇安准备好了”
玛利亚和维斯法尔跑到花园中,透过广阔的房门能看到里面两人的打斗,已经浑身是伤,相同的鲜血溅到两人的脸上,冷清感的金瞳,乌黑的头发,相似的脸型,如出一辙泛着冷漠的杀气,招式间有着似曾相识的痕迹。
只有在他们彼此战斗,想杀了对方的时候,才格外像父子。
薇薇安报告“魔源炮还有十分钟才能整装完毕,不过,他们俩人距离太密集,恐怕会有误伤。”
玛利亚双臂环抱,死死的盯着威廉,咬着下嘴唇,迟迟无法决定,虽然一开始并不想管当年的人,可真到下命令的时候,还是会忐忑。
过了一分钟,玛利亚才冷冷的说“先准备吧。”
维斯法尔扭头看向玛利亚,朦胧的诗人眼中的雾色更重了,突然的,他跑到大厅里,对战斗中的两人说“停下你们……不要再战了,你们明明是父子啊”
洁西卡慌张的问“他,他怎么了?”
玛利亚低头,落寞的说“他……比较敏感,对安尔特的归属更深吧。”
洁西卡这一刻,才深深的意识到,这是安尔特,这是玛利亚的家族,今夜杀得都是她的血亲,今夜死的都是她的亲人,那一副总是淡定从容的表情骗了所有人,虽然她们也暗自疑惑过玛利亚的想法,可看到她往常般雍容自信掌控一切的气势就忽略了那淡淡的不安。
尤其在维斯法尔跑出来的同时,更衬托了她下达命令的冷血无情。
洁西卡急急忙忙的说“玛利亚,不是这样的,维斯法尔至少从小生活在安尔特城堡,那你根本与安尔特家族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你根本没来过几次这,并且你和他们也没生活过多长时间,还有,你其实也不算这个家族的人,更何况这是殿下的命令,要是可以选择,你肯定……”
“够了,洁西卡。”玛利亚的脸色才月光下发出清冷的白“不用美化我,我在出发前就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有些牺牲并不对,可不得不做,否认自己的错误才是最逃避懦弱的行为,我十分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对于安尔特,我错的不能再错了。”
“对很多贵族来说,我的行为都是错的。”
“对绝大部分人的认知,弑亲都是最大的错误。”
“我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的罪。”玛利亚回头,露出淡淡的微笑“有些错误就是明知故犯,有些错的一塌糊涂的事,必须死不悔改,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玛利亚低沉的声音好似嘲讽,又好似下定决心“我敢下令血洗安尔特,就自然有所准备接受所有的惩罚和罪恶,你以为我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嘛”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做的又是什么,还有什么我不敢做的事嘛。”玛利亚的声音有着一如既往的坚定“薇薇安,准备好魔源炮。”
“半途而废才是最愚蠢的事。”
“天才威廉……看他走不走运了。”
洁西卡不知为何,感到一股彻底的寒意和悲伤,又冰又黑,比冬夜的夜晚都要冷,都要黑。薇薇安调节好魔源炮,突然开口“玛利亚你别这样,一副死了全家的衰样。”
然后天然的说“哦,你就是死了全家,马上。”……
什么悲情的气氛都被薇薇安的口无遮拦给破坏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啊,实话也要看场合,拜托薇薇安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不分敌我的言语杀伤力你没看到玛利亚的脸色变黑了吗?
玛利亚头疼的说“薇薇安,别逼我施法啊。”
薇薇安疑惑的说“你想冻结我吗,那谁给你开魔源炮,你不能没有我啊。”
这货不是天然呆根本是天然黑吧?这种自然单纯的语气是不是威胁,威胁,威胁,有恃无恐有木有
玛利亚的阴暗魔女气场一时大盛。
洁西卡干笑两声,忍住了吐槽的,飞快的说“我去把维斯法尔拉回来,你们慢慢聊。”
洁西卡……你也狡猾了,全是长草得脑子似乎真的进化出了动物趋吉避凶的本能。
“维斯法尔……你嗓子哑了。”洁西卡从来没有看到如此拼命的维斯法尔,那个总是遥不可及一脸朦胧的诗人,失去了往日的淡然自若,似乎把一辈子的斗志都用光了,只是不停的喊着“停下……停下啊”
不管多看似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总归有着现实的寄托,或许安尔特家族对维斯法尔没那么看重,可维斯法尔到底以安尔特之名,在安尔特城堡活了二十几载,另外三个安尔特因为无法原谅而宣泄不出的情感,似乎全被这个安尔特,感同身受的呐喊出来。
维斯法尔清丽模糊的声音变得沉重又沙哑,小王子在这一刻回归了让人喘不过气的现实。
“安尔特的牺牲还不够吗,这是在自相残杀啊”
“咳咳~冬夜的寒风也比不过安尔特家族的荒凉,太阳已经下山了……”
“一切都是因为不同的想法,和世俗的挣扎,你们都不幸福,为什么还要让彼此更不幸福”
“停下吧……就算回不去了,可总比一直错下去要好啊。”
“你们……是父子啊”
维斯法尔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把这辈子的表情也消耗掉了,身上的悲伤气息越发浓厚,简直像看到了世界的绝望。
洁西卡一直沉默,直到维斯法尔再无力气宣泄,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踟蹰的说“你们……我是说我所看到的安尔特,都是坚定的人,不管是你,还是玛利亚,或者战斗的两位,都是那种下了决心就不会改变的人,这按理说应该是件好事,可……大概是过犹不及吧,坚定的让人难受,可我知道,这不是一两句话能改变的事情。”
“你已经尽力了,回去吧。”
维斯法尔的目光似乎透过洁西卡看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我知道我的懦弱,如果我真的有勇气和决心,就应该加入战局,阻止他们。”
“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用口空白话表示自己不是无知无觉。”还未待洁西卡说出什么,维斯法尔就自己转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说“我们出去吧。”
维斯法尔的背影第一次踏入人间,不再飘渺。
几分钟的时间变得极其漫长。
玛利亚认真的回想,她与威廉的对话,除了十岁那年以管家的身份,他们从来没有交流过,她只能通过传言和别人口中的话才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形象,其实那并不准确,她也知道,可多少有些安慰和向往,刚进入社交界有很多贵族因为威廉而优待她时,虚荣心说没感觉那是假的,对于盛情她引以为荣,并心心念念。
自己血源上的父亲就在眼前,可他们之间连一点友好的回忆都没有,十岁的时候全是试探,杀气,威胁,而后来,就再无相见,直到现在。
玛利亚突然想起来,当她刚测出魔法天赋才醒来的时候,他来看她,她大义凛然的说‘我终将长大,并继承威廉大人的所有。难道你希望我只能忙碌无为的活着,然后让家族的荣光消失吗。’
他长久的沉默,然后带着殉道者的狂热教导自己“如果你下定决心做一件事,那就去做,中间的任何阻隔终将是敌人,也终将被消灭。”
那是他教导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后来被她教给学生贝塔。
玛利亚毁灭了本家安尔特,让威廉所创建的安尔特在她手中发扬光大,而他也真的做了一件下定决心的事,并将赢来最终的胜利,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和生活的艰辛。
他们都做到了言而有信,好像是完成了一个不曾缔结的约定,隐隐中不知道是命运还是血源的默契。
真是奇异的似水年华。
她对他的教导感谢,然后他说“不用谢我,这大概是应该的吧。”
他当时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情才能说出这句话呢,玛利亚很想询问,却又知道毫无意义。
她从来没有当面叫过他‘父亲’,而他也不曾对她温情脉脉。
完全不像一对父女。
“永别了,我愚蠢的父亲大人。”玛利亚闭上眼“开炮吧。”
奈尔似乎是想飞到高处避开,而威廉却死死的抱住了奈尔,再不顾及自己的死活,胸口被扎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威廉附到奈尔的耳边,轻声说“父亲大人,让我们一起去看母亲吧。”
奈尔好像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极浅极浅,几乎看不出的微笑“也不错。”
然后在炮火袭来的那一刻,奈尔开口“你以为这是毁灭了安尔特吗,不,玛利亚用安尔特的灭亡换来了新的荣誉,她依然姓安尔特,她身上流着我的血,不管有没有人承认,她就是一个安尔特。”
“安尔特家族不会衰落,会用另一种形式重登顶峰。”
“如此,我死得其所。”
奈尔用他的思路理清,其实在玛利亚找他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不管最后是谁登上王座,安尔特家族都会是赢家,奈尔输了,安尔特却赢了,这位军人用贵族的狡猾,开始了一场稳赢之局。
好像是一道宣言,又好像是某种诅咒。
安尔特永存。
惊天动地的爆炸在冬夜令安尔特城堡升起一盏新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