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傻蛋
“不用传送阵还是有些慢啊。”
面对玛利亚的感叹，加利亚西看了眼不动声色的雷欧，玩味道“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挺有意思。
还真是一贯的加利亚西标准。
不过玛利亚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按道理，像她现在的处境，早一点送死，晚一点超升，其实别无分别。
所谓的逆神，追溯到远古时期的魔导师，不提加利亚西哪来的自信，玛利亚本身是没有信心的。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就这么送死，然后结束，也不错。
当然，过了这一瞬间，她自己都会唾弃如此消极的自己。
这是个野心家的天堂，也是英雄辈出的年代，更是成王败寇的更迭岁月，说到底——这是乱世。
想当初，她摩拳擦掌奋勇向前，但在战争伊始，她就明白了，像她这样生活在和平年代，除非太倒霉，不然去医院都看不到什么鲜血，口中说着战争年代的故事，遥想着战争的残酷与壮丽，其实就是不明世事的天真。
只是，她腻了那些争权夺位你欺我诈之后，却又没有后路可退。
在人世间，不进则退，在乱世，不进则死。
“在想什么？”
雷欧不是第一次发现玛利亚的走神了，不过这次重逢后，她的状态格外不集中，像他的小动作，其实并没有多隐蔽，至少加利亚西能看出来，正常状态的玛利亚也不会差太多。
“未来吧？”
玛利亚自己的语气都不甚确定。
“雷欧，我不曾问，因为你……你这样的人。”
雷欧是什么人？如果说玛利亚的冷漠是因为从心底不接受这个世界，傲慢还会包裹着一层雍容的外表，那雷欧至少在这点比玛利亚坦率得多。
雷欧就是一个冷漠傲慢的混蛋，他完全就是如此向世人展示的。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讲，其实玛利亚和雷欧是同一种人，只不过，玛利亚一开始的身份没有让她显露本性的资本，所以，玛利亚格外理解雷欧。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温情和担忧从来不会影响大局。
因为都是心性坚定的人，所以有些问题反而是侮辱。
可女人，还是会忍不住啊。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你这样带着与生俱来傲慢的混蛋，怎么会心甘情愿为一个女人放弃掉大好前程？
尤其因为我这样享受着好意却直到今天才开口的女人。
雷欧不语。
玛利亚也没有期望答案。
在雷欧选择来找她的那一刻，答案其实就无足轻重了，她的疑问，反而是对雷欧的质疑。
“我曾经……”雷欧斟酌着用词“很痴迷于你。”
“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问我。”雷欧轻声笑笑，转而看向玛利亚，银灰色的眼眸清澈又锐利“那才像你，默不作声享受着好处，毫不尊重为你付出的傻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大概是个拖累，我的痴迷，也是你的困扰。”
玛利亚眼内的血色渐渐转深。
“那个时期，我一边迷恋，一边却出奇的愤怒。越是痴迷，就越是了解，越了解你对我的态度，就越是无法释怀。”
玛利亚仔细观察说着无法释怀却笑得风轻云淡的家伙，她完全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对于高傲到骨子里又不曾被拒绝的人来说，对方的困扰简直是道无法直视的耻辱，而雷欧从来都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我希望你一直保持着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傲，却又隐隐希望某一天，你会低下头来恳求我。”雷欧大概是回想到某种心情，终于露出招牌式的不羁笑容“那时候，太天真了。”
那时候，太天真了。
可那时候天真的又岂止是雷欧。
“我没办法原谅你对我曾经的不屑一顾，可是，终究不一样了。”
雷欧认真注视着玛利亚“我已经不是那时候凭借家世就以为世界渺小的孩子了，那种少年时期的痴迷也没办法重现了，已经没办法回到只在乎争风吃醋的年纪了。”
玛利亚长久的回想，回想那个在阿芙萝黛缇饭店初见的纨绔少年，那个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嚣张得理所应当的小混蛋。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华丽到耀眼的铂金色短发，还是银灰一般的眼睛，就连身上漫不经心桀骜不驯的气质也没有多大改变，可眼前的人，终究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指责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来找你，不是一时冲动。”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来找你，不是一时冲动。
雷欧是个公子，他的话不足于取信，他的甜言蜜语能写成一本册子，他睡过的女人能从帝都排到圣都，他就是一个令人唾弃的混蛋。
但现在，大概是一个令人唾弃又没办法让人不爱的混蛋。
玛利亚不是小女生，可她认真的觉得，这大概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正因为是雷欧，所以这句话才格外令人动容。
不是争风吃醋，不是一时冲动，不是无法原谅后的意气用事，这是一个从不缺少女人的男人，而他现在，能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着毫不花俏的言语。
玛利亚沉默了，只是握住雷欧的手，紧紧的，不松开。
科玛镇，恩斯特帝国边境的小镇，这样的小镇没什么离奇的，从安全的角度来说，甚至还远远比不上可可镇，而经济什么的就更不靠边了。对于小镇上的人来说，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新鲜事，偶尔路过国境的人如果停留在小镇上，那就是需要注意远离的对象，一般都是些小走私团伙或者犯了事没办法使用传送阵的罪犯。
不过嘛，这伙人大概有点不一样。
这种长相水平的小队伍，说成是罪犯，也实在太暴殄天物了些。
可见世人都是外貌协会准会员。
“这就是国境了吗？”。洁西卡的兴奋中隐藏着不安，露易丝语气淡然可眼神还是出卖了内心“这是必经之路，他们……一定会路过的。”
三天后，四个人在小镇人好奇的眼光中，无数次起起落落中，终于在镇口等到了期望中的人。
“……你们”
玛利亚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雷欧，顾不得魔女应该有的风范，惶惶然起来。
这群该死的傻蛋
洁西卡就是个没有大脑的软组织体生物。
这一点大概没有人有异议，当初她会不辞辛苦关照这家伙，实在是出于羡慕和旁观者的高贵冷艳。她们的关系，说是朋友，其实玛利亚很多时候和收拾烂摊子的保姆没什么差别。
别的小朋友是出了事找妈妈，只有洁西卡小朋友，是出了事找玛利亚。
玛利亚认为如果她不走运有了个孩子，大概也不会对孩子多好，因为她所有的耐心都留给洁西卡用完了。
她仅有的理解和耐心，全都给了洁西卡。
而她仅有的热血和好心肠，也全是因为洁西卡才得以保留。
她大概是羡慕洁西卡的，这种羡慕不参杂其他恶性的因素。
因为在一开始，她就知道洁西卡和她是没有利益关系的，她们的相识出于真正的偶尔，她们的关系网没有一丁点共通处，所以可以肆无忌惮毫不犹豫的信任她，这在玛利亚的人生中，实在难得。
所以后来洁西卡居然梦想成真的攻下了维斯法尔，玛利亚的心情是很微妙的。
那种类似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不需要我了，和这个傻蛋的烂摊子终于不需要我收拾了，一边有点委屈感动，一边是放松释然。
洁西卡大声喊着“逮到你了”
玛利亚有了想爆粗口的冲动，那种情谊和烂摊子又回到身边的感觉实在过分复杂。
薇薇安明显比洁西卡聪明，或者说剔透。
她所有的聪明都用到了研究上，而高智商带来低情商似乎已经成了公论，无需再议。
如果薇薇安想，大概会成为洞察人心的狠角色，但她只愿意把注意力放在三尺实验台上，很多时候玛利亚是惋惜的，在惋惜的同时，友情才越发长久。
薇薇安就是个会突然让人不知所谓的天然呆，所有的事情对她而言，只分为，对研究有好处，对研究没好处两种，这种旁若无人的姿态实在是令人汗颜和担忧。
所以在认识没多久后，薇薇安曾经一不小心说出真心话“玛利亚你就是我的金主，我的小金库。”
这种拿人当钱袋的话随便说真的没问题嘛？
她俩的感情没有洁西卡那种火热，更符合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聊得最多的是实验和成品，一个拿钱，一个研究，分工明确，相处和谐。
只不过，在薇薇安愿意跟随玛利亚到恩斯特的时候，曾经很漫不经心的说过“你对我的支持，我很感谢，以后，就卖身给你了。”
她是真拿玛利亚当知己的。
这一点，没有人比玛利亚更高兴。
薇薇安重逢后的第一句就是“我想添个仪器，没有你的签字露易丝不给我钱。”……当然，如果能偶尔不那么月兑线，就更好了。
在很早的时候，玛利亚曾经觉得，她可能特别擅长吸引怪人，而怪人，除了薇薇安，就是指维斯法尔了。
维斯法尔刨掉那个顶级的气质和外表，其实就是一怪人。
不过艺术家可能就是不被世人所理解，大俗人玛利亚一直都认为，可能在维斯法尔小时候，被女乃妈一不小心撞到头了，造成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创伤，留下了某种永久性后遗症——文艺。
太过文艺绝对是种病，得治。
玛利亚以前认为自己足够了不起，可以保护不染尘世的小王子，一直到维斯法尔自己站出来，对她说“可是，我很难过。”
他不再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开始像所有狡猾的大人一样，学会表里不一口蜜月复剑，开始像所有庸俗的贵族一样，学会压榨平民勘察账目。
他终究没有成为诗人。
玛利亚一直是遗憾的，她以为她可以让维斯法尔云游天下，写出最动人的诗篇，可最后，维斯法尔成了安尔特伯爵，为了安尔特的荣光放弃了自己的敏感。
一直到维斯法尔再出现在她面前。
像一个诗人一般说“光明给了我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黑暗。”
被寻找的玛利亚明明感觉是苦涩的，笑容却没办法停止。
这才是那个在树下唱诗的朦胧少年，说着“我哪都不会去。”
然后，他做到了。
他一直没有离开。
去掉这三人，比起感情更在乎利益的只有露易丝。
玛利亚对露易丝是最不纯粹的，她在一开始，对露易丝就是利用，并且两人对这一点又彼此心知肚明，露易丝何尝又不是在利用玛利亚呢。
这位貌似忠诚的可爱女仆，她的到来才是玛利亚最意外的。
很多时候，玛利亚能在露易丝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只不过不同的世界熏陶和不同的命运，令露易丝少了丝优柔，多了丝敬畏。
作为在一开始就十分清楚玛利亚为人的露易丝，在更多时候，把这位小主人当成了老师，而非救世主，她根据自己的需要学习着玛利亚的手段心计，又在玛利亚的敲打下保持着恭敬和自我。
她是个聪明人，有着聪明人的骄傲。
那些天资平庸的旁人没资格命令我，只有玛利亚能令我折服，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选择在玛利亚这棵树上吊死。
这就是露易丝的骄傲。
露易丝在最后才开口，像往常一样，好像对面不是什么通缉犯，还是她最高贵的主人，从容行着女仆礼，可爱的笑道“我的主人，我是您最忠实的仆人，最恭顺的工具，欢迎您回家。”
回……家？
这个乱世大概没什么值得玛利亚特别留念的地方，恩斯特不行，帝都不行，蔷薇府邸不行，可她安心了。
玛利亚泣不成声“你们这些……傻蛋”
见到这些人，她彻彻底底的安心了。
就和回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