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
许安仁看了眼许知言蒙着的双眼,皱了皱眉,“嗯,如果你眼睛能好,她也算有一份功劳吧!”
“不错,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她勤谨侍奉,知言不知会多遭多少罪。”
许知言起身,端端正正向许安仁行下大礼,禀道:“欢颜禀性纯良,医术精湛,便如儿臣左膀右臂,儿臣也缺她不得。故而想求父皇下旨,准儿臣纳其为侧妃,一则不负她这么些年侍奉儿臣的苦心,二则儿臣以后也有了可靠的人照应,三则也可见父皇破格提拔的恩典,各府侍仆以其为典范,更会用心侍主。”
“她的苦心!”
许安仁脸色越来越沉,终于按捺不住冷笑起来,“当初你眼睛无人能医时,她怎么不想着跟你,却跟着老五厮混,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沉修必定告诉了她,你的眼睛可以治愈了吧?”
许知言一凛,顿知有人在暗中算计,只得道:“父皇莫非听了甚么人的馋言?欢颜聪颖过人,不拘小节,听说生得也好,所以屡屡为人所忌,时有馋谤之语。儿臣日后会好好约束欢颜言行,免得聪明外露,招惹是非。”
许安仁道:“你为些许小事杖杀府中下人,是在约束她言行,还是约束其他人言行?”
许知言静默良久,到底隐忍不住,低声抗辩道:“父皇,坏人名节,并非些许小事。”
今日的许安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无用太子。往年的压抑在权力骤然释放后,是寻常人难以想像的反弹和爆发。
对于曾经站在他的对立面的臣僚或对手,他的心狠手辣令人咋舌。
他是帝王,并且早已具备了作为帝王该具备的基本素质:专断,狠毒,多疑,寡情。
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不同的。
他不可能像处置长子许知文那样利落干脆地处置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沉下脸。
他霍地站起身,睨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怒道:“在你心里,这还能算作大事了?开始人说那欢颜媚惑诸皇子,朕想着不过小小侍婢,又是你看重的,能哄你欢喜,不让你成天关着自己憋坏了,也便不和她计较了。可她怎敢这样不自量力,撺掇你娶她为侧妃?她那样的声名狼藉,连让她继续呆在锦王府朕都不放心,还敢痴心妄想伴你终身?诔”
许知言垂头道:“父皇,并非欢颜痴心妄想,而是儿臣希望能有这样的女子相伴一生,就如……父皇曾希望母后能相伴一生那样,患难与共,死生不弃。”
许安仁怒道:“你果然被那贱婢迷了心窍!她先和你三弟、五弟纠缠不清,又曾落入强人手中惹出那许多不堪之事,如今更听说她和萧寻走得亲近,还在放出话风,说聆花不够标致,配不上蜀国少主……这样的贱婢,你竟敢拿来和你母亲相比?”
许知言掌心渗出汗来,原来明净的心头也如眼前一般遍是阴霾,看不清从哪里逼过来的冷刀暗箭。
“是,儿臣失言,父皇请息怒。”他定定神,说道,“儿臣只是想着,母后出身名门,行止端雅,可若她当年未死,一样会有奸人算计,令她身败名裂,令父皇难以自处。”
许安仁蓦地变色,身体一晃便坐回榻上,寒着脸不说话。
许知言叹道:“欢颜侍奉儿臣已经九年,素来勤慎用心,虽和我们几兄弟亲近,但从未有那样不堪的言辞传出,更不至于被有心人特地告诉到父皇跟前。父皇素来明断,也当看出此中定有蹊跷。”
许安仁神色略霁,说道:“朕也想着你目盲心明,不至于信任那等不堪的贱婢。她原和老三相好,如今又和你在一处,他的人编出些话来嘲讽也有可能。”
“父皇明鉴!”
许知言本想着能不能伺机将先将欢颜的身世稍作暗示,但他们的对手显然比他行动得早得多,并快得多。
他并不认为在外散布流言,并将此事捅到景和帝许安仁跟前的只是许知澜。如果幕后的主使者是楚瑜和聆花,他们必定早已猜到了解真相的许知言会告诉许安仁,并为此有过对策。
聆花怕的是身份被揭穿,到手的未来蜀国国母之位会被欢颜取代;楚瑜想得应该简单得多:他不想欢颜活得好,甚至不想欢颜活。
一旦欢颜声名狼藉,人人鄙夷嘲笑,即便被确认她才是夏家女儿,吴国也不可能将她以大吴公主的身份嫁入蜀国,蜀国更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女子为未来国后。
他无声叹息,低低道:“父皇,欢颜跟我多年,我深知其为人,不想因为旁人毁谤便委屈了她。”
“不委屈她,难道委屈你吗?真也罢,假也罢,如果不是她为人轻浮,多少有些影子落在别人眼目,怎会传得这等有鼻子有眼,大街小巷,尽人皆知?”
许安仁将他拉到身边坐下,抚模他包得严实的双眼,缓了声调道,“若论你现在身份,打死几个下人原也不算什么事,可如果是因为惑于虐杀家仆,坏了你自己声名,那才是大事!”
许知言道:“富贵浮名只是身外之物,我并没放在心上。”
许安仁眼看他清淡闲逸的模样,却也微觉无奈,叹道:“若是你的眼睛再好不了,把那些看淡是好事。可眼见复明已是朝夕之间的事,父皇还期待着你大展拳脚的那一天,你怎可再那样浑噩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