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法相宗!”
此言一出。即便是张凡自己,也不由得心潮澎湃,不觉间举目望去,目光仿佛可以透过无穷的空间阻隔,望见那个山脚下度过幼年的坊市,连云山脉上宛如仙家福地的法相宗山门。
不仅仅是他,老爷子的呼吸也略微急促了起来,他老人家对法相宗,对那方天地的感情,远在张凡之上。
“走!”
低喝一声,渡厄云车,蓦然自手上浮现了出来,化作大片云朵,将众人一裹,齐齐抛了上去。
旋即,一声轰鸣,乃是气浪排开;几声闷响,却是破空呼啸。
渡厄云车,这件长程飞行之至宝,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了。他不需顾及一众低阶弟子的安全,就这么带着惊天的气势,在整个秦州境内呼啸而过。
张凡并未选择最近的路线,而是沿着昔日曾经行过的地方,在秦州大地上,划出了一个好大的弧线。
一路上,除却连绵山脉。茂林修竹之外,更多的,却是荒凉。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地下修仙界的做法,与法相宗等九州宗门大不相同,最基本的,刚一立足,便筑成自守,迁居民于其中。
这般举动,不知使得多少生民失去生计,多少冤魂枉死途中,更有不舍故土难离者,死于神通法术下,暴尸于野,百年野狗毒蛇啃噬,只余下残骨,在草丛中零落。
无数荒废的村庄,无数废弃的山城,入目尽是任杂草丛生的田地,被尘土、碎石、砖瓦所掩埋。所废弃之水井,俨然末世景象,管中窥豹,可见昔日之惨。
秦州本就是九州之中,人口较少的所在,经此一劫,若是不迁移人口,怕是没有数百年,不要想恢复元气了。
其实若是缓缓行来,不一定会如此,地下修仙界那三十六重城之做法,也未必就错。
奈何,对他们的处境,彼此的情况,那些地下修仙界的修仙者们,怕是比张凡要清楚得多。
接触过,争锋过,他们又岂会不知道以法相宗为首的秦州三宗的实力,那对他们突然封山,将偌大秦州,拱手相让的举动。又怎会不生疑问?
这世上,谁比谁傻?到了这种举州大战的层面,所有的阴谋诡计不过是玩笑罢了,比的是实力,较量的是阳谋,以势压人,以力迫之,才是王道手段。
正如秦州三宗之所为。
封山百年,忍一时之辱;休养生息,换一代英杰。
拱手相让,获百年平静;退让一步,得隔离缓冲。
以白骨城为首的地下三大重城,摆明了就是让秦州三宗当了枪使,得了资源被破坏一空,成焦土大地的秦州百年,却也将自身摆到了风口浪尖上。
百年间,有外来势力入主秦州,他们就是抵抗之先锋,毕竟故土不可回,最后的生存之地,没得妥协;百年后,秦州三宗强势回归,第一个要消灭的就是他们,以扬士气,以震八方,等待着他们的,定是雷霆一击。
这些地下三大重城的老怪物们,何尝不知道,可又能如何?只能按照对方的设想。一步步走来了。
明知这些,他们的举动,又怎么可能不急功近利,百年内,需要回复元气,提升实力的,不仅仅是法相宗等秦州三大宗门,还有他们地下修仙者。
为了资源,为了争取时间,不知多少凡人,被驱入矿石,进得密林,为一块矿石而泣血,为一株灵草而殒命。
这才是真实,隐藏在高明阳谋,上位者棋盘下的残酷真实。
“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百年前繁华的秦州,本来对三宗的做法持赞成态度的张凡,也难免迟疑。
动则千万,甚至更多的生灵铺就的一条道路,上面是皑皑白骨,森冷鬼火。冤魂哭泣,无尽怨气。
可这是最好的,乃至书唯一的一条生路,走,还是不走?
一时间,即便是张凡的铁石心肠,在见得了这个结果的时候,亦是生出了不忍之心。
可以想见的未来,他必然也要登上那样的高位,那在面临类似的抉择时,他又能作何决断?
默然。非是外在,而是心中!
……
渡厄云车,呼啸在云层之上,地面上仰天望去,但见万里云层,隐现波涛,若欲万里晴空,无烟云雾海,便可见浓云一朵,五色氤氲,急若闪电,瞬息万里。
连云山脉,那庞大的身躯,渐渐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峥嵘。
横绝秦州大地,虎踞龙盘之势,鲸吞秦州气脉,凌驾四面八方之上,有俯瞰江流,总揽全州之利,是为连云山脉,是为法相宗山门,实实在在宝地。
近了,先是山脉连绵不绝,继而孤峰独高绝顶,上有氤氲紫气,集全州气运;下裹云雾丝绦,若仙灵汇聚,法相宗山门所在,连云山脉最高峰,远远望去,便知是仙家福地,人间洞天。
“终于,回来了!”
不觉间,渡厄云车放慢了速度,不是近乡情怯,而是那一幕幕。是如此的熟悉,自入秦州以来,到了此时,才有了回家的感觉。
昔日毁于战火的法相宗坊市,已然在短短时间里回复了旧观,高空处望去,依然可见一个个小黑点在活动,战火重燃,坊市却已开启,又各路修士云集,互取所需,好不热闹。
仅仅从这个张凡从小长大的地方,就可知道这场与地下修仙界交手的战斗,究竟是怎么样的性质了。
他并没有入得坊市,重回昔日店铺或是老宅之中,去看一下,一切是否都恍如当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法相宗山门处,隐隐波动的气息告诉他,正戏开唱了,他这个主角,又怎么能不出现呢?
凝祥聚瑞,白鹤翔集,有云雾升腾袅绕,浮于上,若伞启罗张;垂于下,似驾雾飞天。
昔日的法相宗山门景象,时隔百年,再次出现在张凡的面前,不同的是,即便尚隔着数百丈的距离,一种无形的悸动,还是清晰地自山门上空处传来。
举目望去,但见青天白日,隐现星辰光辉,时有龙吟大泽,虎啸深山之音;常见光影斑驳,成飞天遁地,庞大身躯隐现。
“周天星辰大阵!”
张凡目光一凝,不觉间,整个人紧绷,神识蓦然放开,若即若离,缠于山门上空处的晦涩气息之上。
与他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隐藏在其体内的苦道人。
法相宗上古奇珍——周天星辰图的赫赫威名,传承法相之诡异运用,显化大阵之惊世威能,他老人家感兴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法相宗屹立不倒不知道几万也,无论在哪个时期,皆是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即便是以苦道人昔日的身份地位,修为境界,想要观摩一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有了机会,岂有不一窥其中之秘的道理。
“哎呀!”
不曾想,甫一接触,就若一把握住了棉花,却没发现其中隐含尖锐的钢针,瞬间被刺穿手背,疼痛入骨髓一般。
“该死的,小子,你们法相宗的这什么鸟阵,竟然还懂得挑人?”
那种发自神魂深处的剧痛,哪怕是苦道人只剩下了残破元婴,还是被疼地“嘶嘶”有声,好像不如此,就不足以发泄心中的郁闷一般。
张凡莞尔一笑,他的神识,却是未曾受到阻隔,只是在接触的一刹那,仿佛碰到了一层薄膜,旋即洞穿了过去,毫不费力。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生出此疑问,忽觉身后一阵气息浮动,回首一看,却见得金乌法相,不觉间悬于空中,振翅昂首,似欲乌啼一声,洞穿天地。
“原来如此!”
张凡略一动念,也就明白了过来,显然是法相在身,为大阵若容。苦道人虽然论及神识比起他还要强得多,可在这上古奇珍显化而出的大阵面前,还是有点不够看,这不就吃了亏吗?
在法相蓦然浮现的同时,渡厄云车上的所有人也将目光汇聚了过来。
谁不知道,法相宗修士亮出法相,那就是要动手了,现在已经到了法相宗山门了,张凡这么做是何意?
若非张凡经过几日前在伏龙山处的立威,怕是有人已经忍不住问了出来呢。
总不能说是在窥视自家宗门看家的手段吧?张凡自失地一笑,摇了摇头,收回了法相,同时脚下一震,渡厄云车,骤然止住。
“哐~~哐~~~”
仿佛在呼应着他的动作一般,法相宗山门处,声声清脆至极,直入人神魂深处,恍若皆是自内心中传出的玉磬之声,蓦然响起。
伴着这法相宗召集弟子的玉磬声,尚有各种雅乐,俨然浩瀚天音,汇合在一起,组成一曲天籁,婉转悠扬,有绕梁之美,又不失庄重之威严,在整个天地间回响。
“轰!”
缭绕之云雾翻滚,耀目之金光透出,一条大道,贯通内外,蔓延而出,直达云车之前,张凡脚下。
“弟子,拜见张祖师!”
“贺祖师,踏上元婴大道,成千年寿元,近长生不灭,得大自在法!”
数千人声,字字句句,汇成一片庄严肃穆,搅碎层云,破除迷雾,法相宗内景象,现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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