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课上老师从“山有树兮树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窈窕淑怒,君子好逑”讲起,听得同学们精神饱满,尤其是男同学,学习劲头异常上进,可是等讲到“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征”后,很多同学把文学课当做了休养生息的绝佳场所,同样男同学表现最为明显。天峰以罗飞为榜样,下定决心要发愤图强,课上基本不会进入睡眠状态,只是经常在课堂上思考这个月的生活费该如何安排。文学课基本排在早晨一、二节,所以很多人都是边吃早饭边接受文学熏陶的,饼的味道、豆浆的味道、面包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教室,犹如一堂生动的中华美食课。孔天明、任永贵、田志模清老师很少点名的习惯后就经常在梦乡里与周公讨论文学了。面对着美食的诱惑,学生的挑衅,文学老师仍从容淡定,做到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吃去、睡去”的境界。
一个巨大的宣传栏横空出世般地矗立在学校的中心地带,天峰和罗飞下课后路过那犹如长廊般的宣传栏,出于好奇心想去一探究竟,原来是宣传优秀教师的,教授、副教授、优秀讲师一一亮相,上榜之人一定无限风光,其余授课之人垂涎三尺,天峰突然大叫了一声,好像看到鬼了一样,声音如此凄惨,把潜心研究面相的旁边同学吓了一跳,罗飞吃惊地问他:“你怎么大惊小怪的,看见鬼了?”天峰用手指指教授栏,罗飞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霎时间也征了下来,回过神来后说道:“这俩不是咱们英语老师和文学老师吗?”原来天峰看到了古董和淡定老师的照片和简介——古董,北京重点大学硕士生,发表论文数十篇,多次编写大学教材;淡定,北京重点大学博士生,发表论文十余篇,参加数次国内研讨会和国际研讨会——天峰和罗飞百思不得其解,千锤百炼出来的著名人士的课堂与他们的殊荣如此大相径庭。围观者有的人发出赞扬的声音,居然没有想到这座校园里还有国家珍稀物种,想必他们的老师都没有国宝级的;有的人都长嘘不已,甚至有人旁若无人似的愤愤不平大喊道:“什么破水平,就成为教授了,还没有幼儿园的老师教育有方呢。”
天峰和洪嘉每天没有课的时候如胶似膝黏在一起,尤其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是连体出现,天峰有时本想好好复习一下功课,因为语言学实在太复杂了,对在课堂上所学的似懂非懂,可洪嘉却不肯放过他,因为她总是对他说一刻也不想离开他。天峰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想方设法地离开未免显得太过绝情,说不定还会前功尽弃,白做一场空梦,不离开意味着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其他,但同时他又想反正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学业有很多机会可以挽救回来,即使挂科了,还有补考的机会,恋爱却不像挂科,说补就能补回来,于是天峰再三斟酌,暂时颠倒了主业和副业,拜倒在洪嘉的连衣裙下。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对情人惟命是从,孔天明就很特立独行,他坚决不拜倒在别人的连衣裙下,而是义无反顾地拜倒在了自己床上的电脑桌上。每天醒来首要任务不是上厕所,而是开电脑,连上网络,便一网情深了,很多时候网络都影响他的睡眠质量,一天的课将要接近尾声时他才复苏过来。小雨每天给他打无数遍电话,大部分情况他都在全神贯注在网络游戏中,而且是心无杂念,就连手机铃声也犹如空气一般,但偏偏由于田志同学乐于助人,有时将孔天明从投入中解救出来,向他至少大喊三遍:“来电话了!”这时孔天明方从另外一个世界回到现实,接到电话冷冷淡淡地跟对方交谈,甚至怒气冲天,把意犹未尽的战火弥漫到了无线电中,关上手机后又要数落田志一番,因为刚刚打的游戏中,孔天明被打的落花流水,结局惨烈。经过多次教训后,全寝室友都对旁人的手机铃声闻之若无,好几次导员由于班级工作找孔天明,但孔天明对电脑全神贯注的优点继续发扬光大,耽误了导员很多事情,孔天明总能凭借七寸不烂之舌为自己的失职找到各种天衣无缝的理由。
一天放学后,天峰与洪嘉像昔日一样漫步在林间小道上,天峰依然一言不发,脑海中游荡的都是自己难言的苦衷,而洪嘉依然滔滔不绝,兴致蓬勃发展,完全没有觉察出情人的一丝黯淡——一个是活在现实中的人,一个是活在童话中的人,应该会随着时间慢慢稀释融合。天峰突然看见一棵苍老的树上贴着一个兼职广告:现招大型超市促销人员,周末时间,50元一天,有意向者请拨打电话******。天峰喜出望外,终于发现一个挣钱的渠道了,立即记下了电话号码,洪嘉还百思不得其解:“你记它干嘛呀?”
天峰也很诧异地看着她:“做兼职啊。”
“为什么呢?那你不陪我了?”
“现在很多大学生都做兼职啊,既可以锻炼,又可以赚钱。要不我们俩一起去?”
“我可不去,廉价死了,做一天促销才50块钱,太不合适了。”
“那你周末好好复习功课,我周末忙完了就来陪你。”
“好。”
天峰回到寝室后已经十一点多了,看到田志同学奋笔疾书,他怀疑是不是田志在梦游,还是月亮从南面升起了,居然这么用功。“田志,你也准备考研啊,还挑灯夜战了。”
“我可没有罗飞那么有毅力,实在是闲得要命,写几封情书。”
“这都是公元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还用原始社会的古老方法呢。”
“知识分子嘛,这显得本人有品位。”
“你也情窦初开了?”
“眼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只剩我一孤家老人,不免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于是我下定决心,逐步展开攻击。”
“这水平绝对能攻下好几个,怪不得你写这么多张呢。”
“这叫广撒网,才能优中选优,钓到大鱼。”
“您老经验不少啊,钓条小鱼就知足。”
天峰拨通了兼职广告上的电话,经过一番仔细了解后,才知道那是兼职中介公司的广告,要想获得它所推荐的工作,必须先交两百块钱成为公司的会员,以后只要是有工作它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天峰站在历史的高峰上俯瞰未来,思来想去还是划算,无论怎样他认为只会赚不会赔,他也懂得会花钱的人才会挣钱的经济原理,于是他询问到了公司地址后,第二天与兼职公司一手交钱,一手办证,最后握手言欢,共祝合作愉快。
在同学们被逼无奈的课堂上无时无刻不期盼周末自由的到来,周末终于在广大群众的苦苦等待中如期而至,很多人都表示度日如年,高中时期源源不断的卷子打发了流逝的光阴,而现在却对着枯燥至极的东西,都弄不清楚自己一天做了什么。天峰踏上了公交车,前往他要卖出体力的地点——超市,到达目的地后,天峰接到促销电器的艰巨任务,马上投入到工作状态中,在电器专卖区域游荡,见到前来顾客就上去跟人介绍某某洗衣机物美价廉,大减价,当顾客问道洗衣机是如何工作的,天峰就变得目瞪口呆了,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没啥与众不同的,恰好被路过的督导听到,督导大发雷霆,训斥道:“你懂不懂常识,这是普通的洗衣机吗?”转身面对顾客,霎时间变得和颜悦色,具有学习变脸的天赋,他不断向顾客赔礼道歉,说新来的大学生不懂行情。天峰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来大学后还没有哪个人对他发那么大的火,再说那台洗衣机根本没什么特别之处。在各式电器前面站了一天,督导终于让他下班了,他感到了胜利大逃亡的喜悦,可是督导又跟他说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他又感到了逃亡未遂反被捕的渺茫。他感觉到自己的腿脚发麻,走路无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有床真好!洪嘉又来电,“亲爱的,回来了吗?”
“刚到,累死了。”
“你现在在干嘛呢?”
“躺着呢。”天峰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你出来陪陪我,这一天我可无聊了,午饭和晚饭都吃的泡面……”
还没等洪嘉说完呢,天峰怒气冲天地对着手机大喊道:“我站了一天了,我快累死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是不是把我累死了你就开心了。”天峰终于把郁结已久和今天刚刚增加的愤怒一发而出,整个寝室都沉寂了——打游戏的孔天明都抛弃所爱,静观时局变化;写情书的田志笔耕暂辍;玩手机的任永贵的头在手机屏幕中拔了出来;就连正在看书的罗飞也死死地盯着他——大家都在观看这场闹剧的尾声,手机另一边也是同样的沉寂,后来好像有隐隐约约的哭啼声,再后来就是嘟嘟嘟挂电话的声音了。熄灯之后天峰就对自己的言行后悔了,觉得没必要对洪嘉那么凶,大半夜给洪嘉发了条短信:亲爱的,对不起,今天心情很不好,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过了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没事,亲爱的,是我不够理解你,时间不早了,早点儿睡觉,永远爱你!
第二天两个人就和好如初了,而且比以往更加亲密,尤其天峰表现得尤为明显,因为他意识到危机一旦酿成,后果不堪设想,极有可能这么多天的努力付之东流,于是他出手比以前稍微大方了点儿,刷饭卡的速度也有所提升,可见“打是亲,骂是爱”是一个现实主义原理,在天峰感觉到,能有一个如此包容的女孩实属难得,再说,这个学校饿狼这么多——田志就属于狼族中的一员——稍不留神洪嘉就可能误入狼口。
感情是以经济为基础的,虽然天峰与洪嘉在外人看来就像连体一样,羡煞旁人,田志发挥文学潜质,称他们为“比翼鸟,连理枝”,但天峰的内心深处仍然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貌似自从上次发了一把大火之后,信用卡的数字减少得更加吓人,他感觉并没有买多少东西,只是隔三差五地给情人买点儿零食,没想到这把火没有燃烧掉心中的道道疮疤,反而烧得愈加明显。田志自从撰笔了几封情书后,意气更加风发,慢慢发掘了情书的写作技巧和常用手法,于是悬梁刺股,笔耕不辍,但效果甚小,有的人连封回信都没有,气得田志一天到晚说这些人不懂礼尚往来,好不容易收到一封回信,田志乐得眉笑颜开,仔细阅读,更是飘飘然,第一页对田大才子的文采赞不绝口,把他奉为“当代唐伯虎”,读到末页的时候,田志又眉头紧锁,因为上面写得都是大实话,比“用事实说话”都用事实说话,大致内容如下:我对你的才能很欣赏,但你不是我心中的王子,因为你的长相、身高、背景等只够得上青蛙的资格,我希望未来的夫君能够有像潘安的相貌,姚明的身高,比尔盖茨的背景,这样我会无比的幸福。谢谢你的追求,让我重新认识到自己的魅力。看完这封信后,田志当晚借酒消愁,反而愁更愁,连连感慨自己命运多舛,连连赞叹孔天明,“你小子对自己的女朋友这么冷漠,我都看不下去了,但她对你却死心塌地,肯定将来就嫁你随你了,不像我,是个打光棍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