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阁里是与晚秋阁一样的布局,每一个回廊都如此的熟悉,正因为是这样的熟悉,看着这里现在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迹,心里头更加难受。
好像心头的一块肉被人活生生的割掉一样,她的姐姐……
其实虽然感情不亲近,但还是血浓于水,可是自从姐姐出嫁后,她连想见都不能随意见到。
知道她在世上,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相见……
听爹爹说,姐姐长得最像娘,见不到姐姐,其实爹爹应该是最难过的人……
她回轩辕府后,安府里陪伴爹爹的,就只有晚香阁和晚秋阁两座空空荡荡的阁楼了……
安晚婉走进了晚香阁的房内,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姐姐最喜欢精致的东西,所用的东西也是最好的,一屋子琳琅法器,还有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子,她一眼便看到了。
雕花檀木桌上摆放了一整套饮茶的杯子,姐姐喜欢品茗,这套杯子也是她最喜欢的,光看瓷杯周身的白釉就知道,一定又是最上好的东西。
她走进内室,姐姐的画像还挂在那里,漂亮的美人醉卧图,当年宫中的画师来替姐姐作画的时候,曾感慨,他这画作已经是画得格外好,但也只能将姐姐的神韵刻画出七八分,可见姐姐是有多么的漂亮,他想,他一辈子都会忘记。
安晚婉望着画,想到了自己,不由得心情沉重的捂住自己的脸,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指尖摩挲着姐姐的旧物,走到了安晚玉的床榻边,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
还记得她十岁那年,手里拿着一本脏兮兮的琴谱,想要安晚玉教。
安晚玉只看了那本琴谱一眼,便严厉的让她丢掉,然后再命丫鬟去她书架上取了一本精心装订的孤本来教她弹。
姐姐的琴是焦尾,听人说是上古名琴,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名琴,也不知道上古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姐姐的琴总有一股幽幽的梧桐味,琴尾还有一段烧焦的痕迹,弹起来总是余音绕梁,好像九天外传来的仙乐一般……
一直到她学有所成后,偷偷去琴行想要找一张像焦尾的琴,这才知道,焦尾,原来是传说中的琴,上古名琴,这四个字中的“上古”原来指的是时间。
她翻遍了典籍,终于找到记录焦尾的句子:“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琴焉。”
书上说有个叫蔡邕的声乐高人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
“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
安晚婉不知道这样的琴怎么会在姐姐房里出现,但看姐姐身边的吃穿用度就知道,依姐姐的心气,她这只凤凰绝对不会栖息于凡木之上。
焦尾……梧桐……
凤栖梧桐,巍峨的皇宫果真成了姐姐最后的宿地。
想到这里,安晚婉不尽笑了起来,这样的姐姐竟然央不住她的苦苦哀求,挽起了衣袖,陪她一起搭葡萄架。
果然是年少不知事……
安晚婉抬头继续盯着那幅巨大的美人醉卧图,好像姐姐还在,正盈盈的对她笑。
忽然安晚婉似记起了什么似的,开始在安晚玉的卧房里东翻西找,姐姐给她画的那幅画呢?
记得姐姐入宫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啊……
哪去了,怎么找不到了?
…………
安晚婉翻了好一会,都找不到那幅一直被她嗤之以鼻的画,还记得安晚玉进宫前一天对她说:“晚婉,明日就是你笈笄之时,深宫深几重,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与你见一面,你乖乖坐着,我给你画一幅画做个留念。”
当时她还不知离别是啥滋味,也不知道姐姐嫁入宫中意味着什么,只是心里开心,满脑子都是笈笄了沈哥哥就可以来娶她了,所以随意摆了个姿势,单手支着下巴,笑得没心没肺让姐姐画。
后来画成了以后,不知姐姐是故意画少了她眼角的胎记,还是姐姐画技不好,她看了画后只撅起嘴说了两个字:不像。
然后她赌气的画也没拿,就走了。
安晚婉始终忘不掉当时安晚玉的表情,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像是在嘲笑她的无知……
算了,找不到画就不想了,兴许是落在哪个地方了……
安晚婉又在晚香阁里坐了一会,才慢悠悠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下午申时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脸上也是微热而不刺痛,两旁的迎春花开得正好,小桥扶柳,安晚婉走在精心打造的园囿中心情也微微好转了起来,没有方才在晚香阁里那般沉重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府中唯一的未名湖来,湖面波光粼粼,春风拂晓,穿过她的发间,掠过她的耳根。
风吹扬起她的衣裙,安晚婉只觉得此刻难得宁静,暂时还不想回晚秋阁,所以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靠着湖边的桐木,仰着脸尽情的迎接阳光。
“晚婉?”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安晚婉身躯一震,缓缓的回头……
只见一袭熟悉的青衣,欣长玉立于桥上。
沈明醉神祗般的容颜呡着淡雅的笑容,一如多年记忆中熟悉的模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的眸子还是那样的优雅迷人,但却多了几分爱意。
坦坦荡荡,不再遮掩。
“沈、沈哥哥……”安晚婉扯出一丝郁结的笑容……
看到她不开心的笑容,他嘴角的笑也有些凝固,心突然变沉,是他的出现让她不高兴了吗?
不过沈明醉的失落并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挂着清隽得体的笑容:“听说你过两天要回轩辕府了?”
早上刚决定的日子,她还没来得及和安青山说,他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