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时。
轩辕倾城终于得以从云南王府出来,此时的雨下得依旧如往前那般大。
这一次轩辕倾城要归府,宛月没再出言阻拦,而是细心的用布包住了马蹄,将马车驾向轩辕府。
从云南王府到轩辕府的路,与从轩辕府出永安城是同一条路,此时轩辕倾城坐在马车内,外头的雨稀稀落落的吹进来,滴洒到他俊颜上,轩辕倾城抬手轻拭去,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风掀起,只见外头的景色如数被笼罩在夜幕中,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在雨中回响。
轩辕倾城拧了眉宇,想叫宛月放慢马车的速度待他看清,却又想到今夜在云南王府中已经逗留了太多时刻,终是没有开口。
视线交错间,只见一顶暗红色的轿辇在雨中穿行,你来,我往,交错在茫茫烟雨中。
一瞬间,时间像是静止般,在空旷寂寥无人的街道上,犹剩这一场错过。
轩辕倾城的视线只在那顶轿辇上停留一瞬,然后便离开了,马车继续马不停蹄的朝轩辕府驶去,宛月知道轩辕倾城赶着回府,不由得也狠了心,扬鞭策马,只余马踏声袅袅在空气中回响,很快便消失不见。
轿辇中的安晚婉闭着眼睛,整个人沉寂在角落里,一双手交握着,捏得指节泛白。
身上的衣裙还在淌着水,鞋子也亦是湿哒哒的,水滴从衣裙上落下的声音极小,掩盖在外头的盛世烟华中。
听见了马车驶过的声音,也同样没有留意,只余晴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我们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回安府?”
安晚婉紧握的双手更加用力,发出咯咯的脆响声:“不回安府。”
“不回?”不回安府还有哪里可去……
安晚婉在轿中,蓦然睁开眼睛,她只想逃离这一张铺天盖地网,去哪里都行,只要是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若歌也敛了眸子,暗光在眼中的晃动,细语道:“小姐……要不然……去沈公子那里?”
只见安晚婉摇了摇头,沈明醉早就察觉,也不曾明确告诉她,仅是旁敲侧击,看她像个傻瓜一样,只怕他早在等着今日,她也绝不会去他那里,也却不想依靠他半分。
一个个皆是以爱为名,算计着她……
这些孽缘牵扯,全都断了吧。
安晚婉低下了头,湿衣裳紧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冻得她瑟瑟发抖,脑中搜寻,只从喉间缓缓挤去三个字:“去崖城。”——
夜深沉,马车的声音划破了轩辕府的天空,轩辕倾城并未打伞,而是下了马车,径直走进雨里,宛月见势立即为他撑了伞,支起了一片无雨的天地,没有人上前来恭迎他回府,连大门的守卫都不在,宛月亲自上前将门打开,轩辕倾城走了进去,只见偌大的轩辕府在雨中显得这般沉寂,连守夜的人都没有,似乎是全都早早放了工。
轩辕倾城嗅到了不同往常的味道,心里一紧,直接朝水莲苑过去。
只见水莲苑中,一切如往常,只是少了侍奉的丫头,安晚婉的卧房中还点着一盏灯,里头虽然安静,但好歹点着灯……
门窗紧闭,他看不到里头,只得沉下了眸,这个时辰,她也应当睡了吧……
轩辕倾城站在外院,宛月紧紧跟在身侧,心里一痛,公子这般心生挂念,冒着危险,只是为了回来看一眼。Pxxf。
轩辕倾城看里头灯火明亮,知道她很好,他一直紧紧撩起的心才缓缓放下,心中虽还是有异样,但那一份急切的心情终究是缓和了一些。
回到了浔阳阁,丫鬟们已如数退下,亦是无人与他通报安晚婉今夜来过的消息。
宛声声心。只见轩辕倾城方换下湿漉漉的衣衫,在阁内站着,身侧烛光被外头吹入的风吹得晃动,他一抬眸,便看到了书桌上的食盒,轩辕倾城一愣,就在这一刻,身形一震,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呼吸缓沉:“晚婉……”
他哽了声音,低沉魅惑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沙哑,打开一看,里头竟然全是精致的清粥小菜,最上头还摆了一盘桂花糕。
如数都是她的心意,轩辕倾城忽然想到这些天的心酸,他眼中一喜,晚婉是原谅他了吗……
终于肯原谅他的欺瞒,他的不坦诚……
终于愿意与他再坦诚相待,共携手一生了……
轩辕倾城拧了好些天的眉头缓缓松散开来,这一次的晚婉,释怀得太早,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却是终于松了好大一口气,并未多想,也从未料想到这一份让他欢心的食盒,背后却匿藏着让他苦不堪言的痛苦。
轩辕倾城望着桂花糕,心内动容,如数吃尽,甘甜化入口中,留下一齿芬芳,就像安晚婉的心意,他感受得如此真切,直到吃完,轩辕倾城才踏进了浔阳阁的二楼,本是想去取出一份密函,却没想到在上二楼之时,停滞住了脚步,挂在墙上的剑有被移动的痕迹,而地上落下的画卷,正静静摊开在那里,轩辕倾城一惊,一瞬间被扼紧的喉间,呼吸沉重,心也被纠紧,只觉得一种可怕排山倒海的朝他袭来。
她曾来过,也看到了这一份东西。
“晚婉……”轩辕倾城喉结上下滚动,哽着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还是知道了,他所隐藏的最大的秘密,她还是知道了!
“宛月!”轩辕倾城愣在原地,却忽然扬声大喊,这样的喝声如此的急迫,掺杂着害怕,犹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宛月以为有此刻,直接飞身而入,宛如白蝶,“嗖”的一声扑进来,落在地上,却只见轩辕倾城一身孤寂站在房中,双手紧握成拳,剑眉拧起,身上有种难以近人的凌厉气势:“公子!”
宛月一低头,只见地上落了一幅画卷,画上女子笑容嫣然,她认不出是谁的模样,只觉得有几分像大夫人,应当是公子所藏,却又怎么会落在这里?
轩辕倾城心里头已经明白了几分,原来他今夜如此不安,是因为这一番,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定数。
他最害怕的事情,果然来了……
他的晚婉,他再明白不过,水莲苑中那一盏长明的灯……
只见轩辕倾城眼中浮现了惧意:“去水莲苑!”
宛月不知,轩辕倾城不是刚从水莲苑回来吗?为何又要去水莲苑?难道这一切,都与这一幅画有关系?
只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轩辕倾城已直接出了浔阳阁,她只能使了轻功,紧紧追上。
轩辕倾城是整个轩辕府的中心所在,此番闹出了这番动静,原本早早放工歇下的下人也如数全部起来,守卫们整装待发,不知道府中出了什么事。
轩辕倾城紧拧着眉,一身寒意自身上发出,那些是曾经做过的错事,他心中是极害怕安晚婉发现他曾夜探过安府的,连同他当初步步为营谋求她的爱,她的信任,利用她为他做许多事情,他那些带着魅惑的笑容,带着算计的吻,就连每一夜的旖旎甜蜜,都只是为了攻掠她一颗芳心而为,那样一心一意的安晚婉,怎么能够接受他这样的行为?
当知道了一切,她唯一的选择便是离开……
轩辕倾城甚至连想都不用想,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太过于了解她,所以他小心翼翼的维护着,生怕触及了她的逆鳞,他害怕,谁懂他的害怕?
轩辕倾城心内萧索,不敢再多想,此刻站在水莲苑前,浑身散发着孤寂的气势,卧房中的灯火还在亮着,他却不敢进去看。
房中有着答案,若此刻她还在房中,那么他们之间还有可能,若她已经不在房中……便是表明她知道了一切后,已经……颠覆了吗?
他最后这一步,生了差错,还是让她绝望了。
他原以为安晚婉送来的那一份食盒,是光明,亦让他欢喜,可这一刻才知道,那是他的劫数,连同唇齿间留下的香味都变得苦涩万分。
若是这样,他宁愿自己不曾欣喜若狂过!
不曾得到,就不怕失去,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每一刻都活在不安中,每走一步,都犹如踏在高空中,生怕跌下去。
所以在明确知道自己爱上她后,他不敢再让她参与他商事半分,更亦是不敢再继续利用,生怕她牵扯进来后,有一天会发现这个事实,到了那时,他即便是再解释,说他如何爱她,也难挽一切。
信任尽失以后,又该如何重来?
也因为害怕失去她,所以当她说要与他坦诚相待时,他迟迟不敢答应,拗不过她最后终于答应了她,却也因这一份自私的心思,从未真正与她坦诚,不仅是为了不让她多想,更是为了心中这一份忌惮,他是极害怕她深究到从前的。
只是没想到,瞒到了最后,还是瞒不住。
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可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竟不敢面对了。
耳边的风在呼啸,倾盆大雨倾泻而下,轩辕府的侍卫随着轩辕倾城将整个水莲苑紧紧包围,而轩辕倾城自己,却站在水莲苑的卧房前久久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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