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愈来愈密,愈来愈急!
那是一种被当地人家叫做跳铃的自制防贼装置,是在一根离地不过两寸的皮绳上面系上铃铛,这样因为离地很近,风不易将铃吹响,只有脚踩到绳子时,才会引发铃声大作。
李禾噌地一下翻身坐起,那铃响之处,是这片住户最靠外边的一块地,离着张青家的房子,已在一里开外。如此距离,又是夜晚,却难不住此时的李禾。
有那离得近的庄户已经抄起家伙赶了过去,却只看到黑暗中一个巨大人形正在田中飞速奔跑,不由胆气一壮,呐喊着便追了上去,对于同类,人类是从不缺乏勇气的。
只有目力超群的李禾看得清楚,那人形却是一只人立奔跑的黑熊。
李禾双眉一跳,目中露出一抹疑惑,那黑熊此时的反应,既不是被围追它的庄户骇得惊慌失措四处乱闯,也不是想要逃回山中,而是抄着一条直线,笔直地插向房屋最为密集的中心地带。
“它这是……追逐猎物?”李禾目中一亮,再一凝神细瞧,终于看到一点白色,正在那巨熊的身前飞速逃窜。
虽然黑熊根本无心地中的作物,可它那硕大的体格,在田间奔动起来,当真是马踏连营一般,所过之处立刻便是一片狼籍。
那被黑熊追着的白影,因为太过矮小,在种满作物的地中逃窜上,时常会被枝叶遮住身形,速度又是快极,便是以李禾此时的眼力看去,也是忽隐忽现的一道白色,却始终没有看清它的身形。
黑熊的奔行速度,用说书人的话说,那便是旋风也似,可它身前那一点白色,却是还要快上几分,当真是迅若光电一般。
李禾刚要从屋上下来,去配合庄户一起围堵那头巨熊,却又忽然顿住身形,黑熊身前那一点白色,此时已经进了屋舍的范围,没了枝叶掩映,李禾只见一道白线正笔直地向着自家院中射了过来。
李禾没有从屋顶上翻身下来,却是想等那白线冲到近前后,认清它的模样,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么快的速度。
这念头刚刚闪过,那闪电一般的白影便爬上了院墙,便在白影翻墙的瞬间,稍稍减慢的身形终于被李禾看了个清楚,竟然是一只纯白的小貂。
那白色小貂冲入了张青家的院中后,却是攸忽一下便没了踪影。只有李禾看得清楚,那消失的白色小貂,却是躲入了院中的那口寒井之中。
李禾心思一动,正要寻个东西盖住井口,那黑熊却已经旋风一样刮到了进了这片住宅之中,它可不比那白影飞檐走壁的轻灵身法,只是一路撞将过去,所过之处立刻一片房倒屋塌哭爹喊娘。
黑熊是追着那雪白小貂来的,李禾当然不能让这位不速之客把自家房子给拆了,只好手中拿了双头猎叉,口中叼着吹箭竹筒,硬着头皮主动迎了上去。
“呜!”李禾手中猎叉一晃,那叉头却是挽出了一片枪花样的雪亮残影,这一下叉作枪招,一式梅花五瓣,一下抖出了五个叉头残影刺了出去,让对手难瓣虚实。
可那黑熊却仿佛没有见到一般,任由那叉头刺到了自己的胸口之上。
李禾只觉手中一震,耳中响起啪地一声,再看那猎叉,便仿佛刺到了石壁之上,竟是一下撞折了叉头。
李禾反应也快,手上顺势一转,倒过了双头猎叉,又将另一端的锋利叉头迎了上去,这一下刺的却是黑熊的一双眼睛。
黑熊熊掌一抬,便要架住猎叉,却不防李禾手底滑溜,这一下竟是虚招,那猎叉向右边划了半个圈儿,绕过熊掌后,又从黑熊的胸口位置斜斜挑了上去,这一次位置依旧还是黑熊的那一双眼睛,可黑熊抬起的双掌都已经架空,再要回撤防守却是不及,只得脑袋一仰,总算将眼睛堪堪避了过去,却被那叉头一下刺中了鼻头。
“嗷!”黑熊一声痛嚎,原本的两个鼻孔,此时却变作了一个,这一下却是刺痛入脑。
“咻!”李禾口中乌光一闪,一枚吹箭正中黑熊因嚎叫而大张的嘴巴之中。
“嗷!”黑熊又是一声痛嚎,这一下却是彻底发了狂,那一身刀枪不入的黑毛竟是铁刺一般根根竖起,一身骨骼发出连串响动,身形竟如吹气一般迅速变大,眨眼之间便大了数倍不止。
如此异象,李禾便是失忆,也知道这头黑熊不是寻常野兽,如此怪物非人力可敌,当下脚步一错,便要绕过熊怪,逃向它身后方向。
在李禾想来,这熊怪变得如此高大,转身必然费时,待到它转过身来追向自己时,想必自己已经逃出了一段距离。
哪知这熊怪身形暴长之后,动作不仅没有迟缓,反而更加灵活,只是向着李禾移动的方向横跨一步。
李禾只见一条粗如殿柱的熊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想要闪避,却无奈熊腿太过粗壮,距离又近,眼看着便好似自家主动撞上去一般,心中不由发狠,脚下劲力不减反增,猛一踏地,竟是高高跃起,抛了手中猎叉,一下攀到了熊怪的巨腿之上,双手抓着那立起的熊毛,竟是爬树一般,沿着熊腿一路爬了上去。
熊怪一愣之后,不禁勃然大怒,抡起巴掌便拍向了李禾。
此时的李禾也是上了蛮劲儿,红了一双眼睛,一时之间竟是忘了恐惧,眼看那门板一样的熊掌向着自己压了下来,心中发狠,揪着那熊毛便是狠命一拽,借着这一拽之力,李禾身形如箭,猛地向着斜上蹿了出去,却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熊怪的这一掌。
“嗷!”这一下熊怪却是被自己打痛的。
李禾却是趁机蹿到了熊怪的腰侧;等到熊怪的巴掌再次拍下来时,李禾又自腰侧溜到了后背。
熊怪更怒,巴掌拼命向背后够去,一阵又拍又打,却忘了只需一滚身,便可将李禾活活碾死,待到它想起时,李禾已经爬到了它的短颈之上。
此时自周围赶来的猎户,只敢远远地看着这突然变大的熊怪,在那里手舞足蹈又吼又叫,只当这熊怪突然发狂,却无人在夜色中看到李禾正如那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癫狂的熊怪甩来,被死亡的黑暗瞬间吞没。
黑夜中,却还是有一双眼睛映出了李禾的身影,那是寒井边露出的半颗小脑袋,洁白的面孔上,一对润润的圆眼在映出李禾身影的同时,也流露出一丝不忍与担忧。正是那头引来了熊怪的纯白小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