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安宁只觉得脑袋浑浆浆的。只要微微一动便疼的像要裂开一般,神志依旧有些混沌。
只是,在这意识模糊间安宁却听到好似有个声音说道,“你醒了吗?可还好?”
这声音清清朗朗的,像是不沾染尘世间的杂念,在安宁周遭的妖孽里,只有悠醉有这样干净的气质和声线。
想到这儿,安宁紧绷的精神似乎才得以稍稍的松懈,“悠醉,是你吗?”。
悠醉紧了紧抱着安宁的手臂,试图让怀中安宁的姿势更加舒服一些,“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案,安宁这会才恍恍忆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只觉满眼是血腥的场面和残酷的搏杀,真真教她不愿回想。
在安宁再次费力的将眼睛张开时,鉴于被悠醉横抱在怀中的缘故,霎时间入眼的是满天璀璨的星光,安宁只觉得心中是深深的悲哀——
原来她现在已经暂时得救了。
原来……
来救她的人里,并没有林子墨。
自安宁醒来,便这样一直静静的不曾动作,悠醉亦只是陪着她这样一同不说话。甚至于二人以外的墨宅妖孽们这会尚不知安宁已经清醒过来。
良久,悠醉只闻怀中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声,虽若不可闻,却还是被他敏锐的捕捉到,明知安宁心中苦楚,但他却无法劝慰,只得低敛了眸子,淡淡诵“金刚经”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意思上说的是,佛家应持这样的观点:所有事物现象,都是空幻的,生灭无常的。
但现在,悠醉却仿佛不知这话该是说给谁听,是安宁吗?
抑或是自己。
静静听着这**,安宁双眸似阖非阖,只觉若有所悟,心中稍稍宁静,似乎心痛亦能麻痹了几分,“悠醉,谢谢你,你好像总能明白我。”
微微抿了抿唇,悠醉却并不回话,只这样算是答复。
谢——
谢什么呢?
一路这样走下去,怡红楼和墨宅的距离其实很远,但碍于萧无伤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乘车颠簸,于是一行几人亦只好步行。
好在夏日的夜晚清清凉凉的,夜风习习很教人舒服。
“悠醉,你都不累的?”
复行了一会,安宁只觉得自己窝在悠醉怀中胳膊腿都有些发酸,但悠醉的步履却仍旧没有丝毫的凌乱,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悠醉却表情淡淡的回答,“只要心中平静,便是作万里行,亦是不累的。”
安宁有些无奈,这小子以前本来不这样的,明明是个月复黑伪和尚!可十年的功夫下来,悠醉的话中却已总是若带禅机,这样一来时间久了,却反倒教安宁有些看不清——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只是想着,安宁却不想话到嘴边已收不住,竟是不自觉的问了出来,“悠醉,是不是装久了大师,整个人就真的大师起来了?”
悠醉忍不住被安宁惹的一笑,轻轻责道:“傻丫头。不是装久了大师就真的能大师,是诵久了佛经连‘月复黑’都变得月兑离了低级趣味而已。”
见悠醉回答的这样“实在”,且充满自己平时口中的“现代气息”,安宁忍不住微微一笑,只是转瞬却仍不禁黯然,“悠醉,待我们回墨宅以后,你帮我做个法事吧。”
悠醉显然一愣,一时不明所以,直待了半晌才淡淡“提醒”道:“小姐,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萧无伤还没死呢!”
安宁亦不料悠醉的思维“跑偏”的这么严重,最要命的是他这安慰的说法,实在是……
“噗嗤——”
安宁着实控制不了,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这深更半夜突然的“破空”一笑,却着实考验了墨宅众妖孽的承受能力,若不是悠醉脚下步伐迅速,狡竹这会已然要以银针控制住了安宁的穴道。
大伙儿还以为安宁走火入魔了呢!
不过这针虽躲过去了,安宁却躲不过众妖孽刷刷直射来的目光,不由得红了红脸解释道:“那个……其实我醒了有一会了,悠醉知道的。”
于是,安宁成功的将大伙儿方才朝向自己的疑惑目光打包传递给了悠醉,只是,不可避免在变向的同时,这目光的成分亦发生了微微的“化学变化”——
比如,中间添加了“愤怒”元素。
但安宁却假装看不到,和墨宅的月复黑妖孽们待久了,“无耻”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低头瞥见安宁微勾的嘴角,悠醉有苦难言。同时心中乃是万分的无奈,这丫头的身体这才好了一点点,便已开始继续作怪,十年来,虽然瞧着安宁长大,但却真真应了一句老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但没办法的,面对安宁扔来的包袱,悠醉这会只能接招,只是,面对眼下众妖孽组团“等一个解释”的状态,悠醉却选择沉默是金——
深刻实行“敌不动、我不动”方针。
于是乎,最终和一群月复黑相比,“纯洁的像小白花”一样的夏门最终却是没憋住,“喂,死和尚你倒是放呀,我们家安宁都醒了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一声,想让我们担忧死不成吗?”。
悠醉却淡淡的挑了眉,避重就轻的问,“谁们家?!”
夏门一时被噎住,再瞧瞧安宁瞪眼竖眉的样子,只得咬牙切齿的辩解。“我是说咱……咱们家。”
悠醉淡淡的应了一声,“唔。”
夏门却好像反应过来不对味儿,“喂喂,我说你这和尚别岔开话题!”
悠醉却是早有计算的紧紧抱了尚在虚弱状态的安宁,不紧不慢的答道,“小姐的身子尚还不好,这会不宜打扰。”
夏门很鄙视这个站不住脚的理由,“那至少你应该先和我们报个平安,死和尚,你分明是有私心对小姐别有所图!”
夏门虽是误打误撞,但这样的话语落在悠醉耳中。却教其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一时间不由得有种心事被戳穿的感觉。
可心理活动如此,悠醉在外在上却依旧淡定的很,只是行为和眼神上向众妖孽传达了其深沉的无赖,表面是不言不语,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可实际上——
悠醉却是将怀抱中安宁的角度小小的改变了一下。
于是乎,这样一来,悠醉的月复黑意图便再明显不过了,分明是以实际行动告诉大家,若要伤他,首先请考虑好……
安宁这个肉垫。
因此自大局上考虑,众妖孽的怒火便只能这样无声的熄灭……
却不料,另一团火却燃在安宁身上。
深夜中一路上走来,待几人方才进入墨宅的时候,安宁便只觉得胸中一窒,右臂上却是像火烧一般炙热。
“嘶——”
倒抽一口冷气,安宁忍不住眉头紧皱,这样奇怪的身体反应她还不曾出现过。
进了墨宅,原以为能好好歇一下,可瞧见安宁的异常,众妖孽这会却皆是慌了神,忍不住齐齐围了过去。
这些年来,身为这宅子里安宁走的最近的人,叶经纶、狡竹等人早已熟知安宁的习惯,这是个小病“嘶嘶哈哈”不停,但大病却会咬牙坚挺的女孩。至于安宁这会忍无可忍的痛苦的表情,却是头一回瞧见。
三步并作两步,示意悠醉赶紧将安宁送入屋内平放在床上,叶经纶已见安宁的额头上的冷汗已是不住的涔涔流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安宁却只是摇头,嗓子像是燃烧起来一般,一句话亦说不出,方才的炙热感已自右臂传过全身,现在整个人亦好似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不觉中,紧咬的嘴唇已渗出点点猩红来。“好痛——”
这样突发的状况一时教众人不知所措,只有夏门先搀扶着萧无伤回屋养伤,而狡竹、叶经纶以及悠醉几人却皆是面面相觑。
紧接着,安宁只觉血液亦跟着沸腾起来,整个身体皆是痛的撕心裂肺,这种痛苦不仅于其自身乃是万分的折磨,且在狡竹等人的眼中看来,安宁这会整张小脸亦好像如充血一般,红的像个虾子。
稍稍定下心神,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叶经纶却是率先发话道:“狡竹,你现在可有银针能暂时护住小姐的心脉,或者能在保其安全下教小姐昏睡过去?”
狡竹微愣,随即点点头,快速自袖中取了针,向安宁的睡穴和几处要害穴位扎去,为避免出现任何意外,狡竹甚至不待多想便一手眼上将遮了多年的黑布扯下。
于是,眼瞧着五根银针准确的扎在安宁的穴道上。
安宁的神情亦一时平静下来。
但岂料,只是片刻的功夫以后,这五根银针却已是被安宁体内的热流所侵,竟齐齐泛着弱弱的橙红色,更是在接下来的电光火石间,一齐被安宁体内的莫名力量逼出,却向着狡竹、叶经纶等人射去。
众妖孽情急难躲,一时亦稍有挂彩,但再瞧向安宁之时,却是大大的惊异,只见其右臂上的衣袖已是自行燃尽,露出其纤细光滑的小臂。
而这小臂上不知何时却像是被烙上了一个印记一般,小小的一块暗红——
云纹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