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是累极了,倦极了。
但这会儿是却一点点睡意都没有……
在窗前伫立一小会,怕萧无伤的身体抗不住秋日夜风的侵袭,安宁便将窗子掩上,复瞧了一眼睡的安静的萧无伤。整整四个来月的功夫儿,永远都是一般的姿态,再不是以前上蹿下跳的老不正经。
熟睡中的萧无伤嘴角还仿若噙着一丝浅浅的笑。
瞧着他嘴角这笑意,安宁仿佛将方才一切烦恼、心结都解开了,只是在这一瞬间便已下了决断——
医。
无论是以怎样残酷的方法,或者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一刻,安宁已然决定,定要医治萧无伤的毒。
并非愿眼睁睁的见萧无伤生不如死,安宁只想尽管在这种情况下,亦教萧无伤有一个可以选择的权利,若是他真能醒过来,无论作何种选择,安宁皆会遂了他的的意愿。
若萧无伤要活。
她定会为他寻遍这南江北川,为萧无伤用最好的药材,找最精心细致的人来日夜照顾她的大哥。
若萧无伤要死。
安宁亦决计不会教他失了最后的尊严,定会教人一刀了断。至于留不留得全尸,在这一点上安宁很自信她了解萧无伤,他和她一样,在乎“生前”,却不在乎“身后”,人活一世自当要尽量教自己开开心心,等到死了不过都是黄土一捧,又有什么分别?
想通这个关节,相比于这四个月来精神上的浑浑噩噩,安宁只觉得心中蓦地轻快了些许。
但老天很懂得制衡,在刚刚有些好的苗头时,必定要出现些破坏因子。
比如说……
安宁还正径自想着,这深更半夜的屋顶上便传来怪腔怪调的男声,“啧啧,没良心的丫头一个,居然现在都能笑的出来?!”
不过倒是经这样一提醒,安宁才发觉自己瞧着萧无伤嘴角的浅笑时,自己亦不由得跟着他淡淡的弯了唇角。
可这并不耽误安宁对屋顶上声音的主人不待见,不曾朝上方瞧过一眼,但安宁的声音却没有一丝犹疑,“夏门,你给我滚下来!”
果然,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一个穿着充满异族风情的帅哥已自安宁的屋顶施施然飘下,象征性的敲了门后,坐好在了安宁方才坐的凳子上,一脸的委屈相:“哎,我都把自己的声音拧巴成这样了,你还是能听出来,安宁,其实你一直在暗恋我对吧?”
安宁扭头瞪了夏门一眼,却并不接话。根据安宁在墨宅中和其斗智斗勇三年来的经验,对夏门已总结了黄金定律、五字箴言——
不用搭理他。
于是乎,在二人的大大小小“战斗”中,安宁以优异的“战果”证明了这条战略方针的正确性,简直是直戳夏门软肋。
独角戏唱不下去,果不其然,夏门很快就蔫了。
于是安宁雪上加霜的下逐客令,“去去去,月黑风高的,你爱夜袭谁去快去,别在我屋里待着碍眼!”
可不说还好,一说夏门的脸却更苦了,“安宁,你这是成心哪壶不开提哪壶吧?!南疆的姑娘们皆擅用蛊,我才不敢袭呢,万一把自己一辈子搭上呢!”
安宁本来没什么表情,可教夏门一说,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夏门见安宁这才算是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神色慢慢转得有些认真,“不过说实话,明个去见族长老头子,你会怎么选?”
安宁方要回答,却猛的反应过来,不禁眉毛一拧,“你偷听?!”
夏门连忙使劲摆手,为自己辩解道:“不是不是,你不能冤枉好人,我是想这三更半夜的还身在异乡,你一个女子和两个大男人一起实在不安全,所以才想要暗中保护你,至于你们说的话,我真的是非常、非常不小心才听到的。”
安宁冷哼一声,冷冷的扫了夏门一眼,免费附送一个“信你才有鬼”表情。
于是夏门便加倍拼命的拽着安宁说好话。
直至安宁实在不想忍受这种噪音的疯狂折磨,便索性将方才自己做下的决定和夏门一五一十的讲了,可甚至安宁自己讲完都不禁鄙视一下自己,“呵,不管对与不对,我都觉得我自己有够冷血。”
可夏门却是默然稍顷,随即淡淡的摇了摇头,“没有错,你做的一点都没有错,对于萧无伤来说,他不需要你的愧疚、可怜,以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将来更不需要!你能在各种问题发生后,第一时间想法子把这问题解决得最好,真的很难得了!”
看惯了夏门的不着调,安宁被这样突然“正常”的他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夏门……”
夏门抬起头来,深深的对上安宁的眼眸,声音有些苦涩,“可是安宁,你知道吗,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无伤作出最正确的判断,光凭变调的声音便知晓屋顶的人是我,你能冷静的对待我们,作为一个专业的采花贼,我很确定,那是因为你不爱,不爱我们任何一个……”
关于这个问题……
安宁只有扭过头去,不语。
但却听得夏门在一旁幽幽一叹,“他叫……子墨,是吗?”。
安宁的身子猛的一颤。
没有询问,亦没有解释,隔了一会,安宁向一旁难得一直安静的夏门笑了笑,“难得你不聒噪,作为奖励,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夏门没有半点犹豫的点头,“好。”
出了小屋,二人毕竟人生地不熟,便是闲逛亦不敢走的太远,只在赤水寨中白天经过的一处小溪旁并排坐下。
只一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点点繁星,夏门亦感觉到安宁在听到那个名字的强烈反应,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怕再提什么不小心踩到安宁的雷区。
于是二人间,这活跃气氛的大任竟头一遭落在安宁的头上,正纠结间,却不想无意中安宁竟瞧见其前世一种常见植物,伸手摘下一片叶子,不禁勾起了她儿时的玩心,“我给你吹一个我家乡的曲子好不好?”
“好。”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一曲“虫儿飞”,没有唱出歌词,安宁只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和还不算太离谱的音准,用叶子就这样在殷朝完成了这一次处女演奏,只是心中却终不免黯然。
林子墨。
四个月来,这未痊愈的痛处仍是安宁的致命伤。
但怎料,正失神间,安宁却听得不远处隐隐有笛音轻扬,音色清冽优美,可所奏的曲子却正是安宁刚刚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