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挂电话前,我让他把家中所有的报告都带来。因为我想从这个半年的所有化验指标中,确认我心中的疑问。
当日
护士姐姐要做病房消毒,我们所有能动的又全部被赶到了外面。在走廊上,遇到了病友。
由于我们用激素,所有生病前生病后的变化很大,有时候认不出来,倒也无可厚非。这次是病友的父亲,先认出了我。而我也只是看他们眼熟,却想不起来是那次入院时的病友。
这个病友是个小女孩,18岁。很胖。住21床。经常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父母24小时无微不至的陪在她的身旁。晚上睡觉时,她父亲拿了三个凳子拼凑一番,算是床了。她母亲不是和她睡,就是在其他病人回家或者有空床位时,凑合一晚。可她经常都是一个人玩着手机,也不和父母交流。
21床女孩的父亲看到我脖子的刀疤时,流露了些同情的神色,“开出来情况怎样?”
“呵呵……恶性的。”我淡淡的说着。
“哦,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你女儿狼疮的情况怎么样?”
“不好,一直反复啊!”这位父亲显得很疲倦,“查不出原因的发烧啊。现在血糖也高了,再打胰岛素。”
“……”
“你也是狼疮吧?”21床父亲询问道,“情况怎样?”
“这次开好刀后,倒是指标瞬间降了。”
“那你的病,肯定跟这一刀有关。”21床父亲忽然很激动的说道。
“是吗?”
“肯定的。”
“回来了。”21床母亲喊了一声。
21床父亲止住了声,向他们母女走去。我看到21床母亲皱着眉看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低头把玩着手机。
由于经常在住院时,上微博发牢骚,所以有些身边的朋友都会在微博上跟我聊天。
比如,小罗。这会子他在微博上留言说,自己的两个亲戚也有这个狼疮。可是看阿姨们似乎生活的很好,一直不觉得狼疮是什么严重的不得了的毛病。所以在最初知晓我得病时,小罗只是淡淡的发来安慰的话语而已,并不不在意。
可最近他一直看到我在微博上,说着狼疮。小罗似乎意识到狼疮似乎是个要人命的毛病。所以这不,开始后知后觉的问我,他会不会被遗传到。
我跟小罗说,“你是男娃。通常遗传的概率比较小,不过得了的话。似乎比女性要凶险些。”
“哈哈,那没事。概率问题,可以忽略了。”
小罗是我刚工作时候的同事,讲不清是因为我总给他出些个泡妞的馊主意呢,还是因为我们总聊他女友或是我男友的八卦,才成为了今天的局面。有可能是我们臭味相投,倒是经过这些年,慢慢的变成了闺密。
他总会故作哀怨的跟我说,“怎么办,我知道自己爱折腾,可是从家乡折腾到上海,我已经觉得厉害了。没想到,这会折腾到国外去了。怎么办?“但是,从来不等我给他答案,他就会说,爹妈喜欢自己玩,或者说,他就是闲不住等等自认为很有理的借口,来自我安慰。
这不,小罗在觉得狼疮威胁不大后,现在开始跟我聊起了,医院里的护士妹妹们。还久久的回想起不知那个年代追过的姑娘,是个护士。直叹着护士工作辛苦,但照顾人真是温柔体贴。
能够无厘头跑题跑成这样的,实属罕见。甚至都怀疑,这小罗担心自己得狼疮是假,想搭讪护士妹妹是真。
想到当初我幽怨的告诉他,我生病了的时候。也没见他有多感叹世事无常。
这个没心没肺的娃,居然跟我说,“狼疮啊?没事,没事!好好休息,锻炼身体。很快就好了。”当时我叫一个捶胸顿足啊,他当时感冒发烧吗?随便休息一下,锻炼一下就好了?
不过从今日的交流情况来看,原来是因为家里有同样的病人,并且控制的病情不错。才导致他认为这狼疮,不过是高血压之类的毛病而已。
我看着手机屏幕,歪着头,想着。病情控制的不错吗?呵呵,看来自己的希望是非常大的,前途是非常光明的。
到了晚上洗漱时,在盥洗室遇到了21床母亲。由于她经常是一张严肃的脸,我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便开始自顾自的洗漱起来。
那晓得她忽然厉声的说了一句,引起了我的注意,“你们这些孩子,怎么就不能体谅做父母的心呢?”
我有些惊讶,放下了绞了一半的毛巾,抬头向四周看了看,确认盥洗室只有我们两人后,不确定的问了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生病,让做父母的替你们操了多少心?”21床母亲怒瞪着双眼,声音几近幽怨。
“……”
我一下子有些搞不清这位母亲是怎么了?自己似乎并未得罪过她,而她忽然对我如此的控诉,让我有些模不着头脑。同时也让我有些恼怒,我很想大声的反问她,"你了解我多少?你怎知我不知父母替我操了多少心?你凭什么以为我就没有体谅父母的心?你以为生病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吗?就那么愿意得病?你以为我们整天嘻嘻哈哈的,就真的那么不在意疾病吗?"
我一手握着拳,深吸了一口气,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并且忍住了所有的质问。因为我理解一个母亲急切的心情,也理解长久在病床前照顾病人的那种磨灭精力的心情。她也许伺候的非常疲惫了,却又不能在自己女儿面前宣泄情绪,所以看到我这样一个得同样疾病的人,就特别的有所抵触,便无端端的来向我爆发她心中的苦闷。
“我当然理解父母为我操了多少心。”我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一些,但心中还是涌起了一阵酸楚。在提到父母时,总能摧毁我们坚强的部分。我想他们永远是我心中最大的软肋。我强压着快要落下的眼泪,颤抖着嗓音说道,“所以,我每次住院。只要我自己能动。从来不让他们来陪我。这边吃不好,睡不好,还无聊。所以连探望,我都基本上不让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