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华坐在客厅里头,这边老社区的两居室客厅很宽敞,自从林君弘开始学习书法林思淼就给他在客厅摆了一张大桌子,倒是比一般的书房还要宽敞一些,这时候孩子就端端正正的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白女敕的小手握着一支狼毫,那是王淑华上个星期才给他买回来的,这孩子见了就很喜欢。
外头的阳光洋洋洒洒的飘进来,老社区的采光总是没有那些新房子好,林家的窗帘布都是用的蕾丝花边的半透明白色纱布,微风一吹颇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这样一来光线倒是明亮了一些,小小的孩童认真的模样沐浴在了阳光下,显得有些圣洁,王淑华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临了临了还能得到一个这么乖这么好的干儿子。
女人手中不停的织着毛衣,时不时看一眼认真写字的孩子,累了就拍一拍自己的肩膀,一边又想着她的年纪也大了,过几年就得退休,这些年来倒是积累下一些家财,以后都要留给她干儿子才是。
女人手中的动作微微停顿,想到了多年之前自己还有家庭的时候,她的丈夫总是喜欢站在窗口的桌子边看报纸,而她就是这样坐在里面的沙发上打毛衣,两人幸福的计划着将来,还说要生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女正好凑成一个好字,可惜,她不能生育,打碎了那个原本可以幸福的家庭。
人老了总是喜欢想起过去,以往的时候王淑华是不愿意想那段撕心裂肺的记忆,虽然她同样憎恨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却不能原谅那个至爱之人的背叛,手中的钢针扎到了手指尖儿,并不太疼却让女人回过神来,她苦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桌子边去看孩子的书法。
林君弘写字的姿势十分标准,眉目间带着孩童不该有的认真,白色宣纸上居然是一个黑色墨水勾勒出来的人影,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低着头看着手中未完成的作品,身上带着一种哀伤,王淑华惊讶这孩子居然就能画出这样的作品来,国画将就神似,这个神字已经被他抓住了:“君君画的真好。”
林君弘却不怎么满意自己的作品,现在的手指太短手腕没力气,展现出来的国画书法还没到上辈子的十分之一,但身体的长大是循序渐进的,他也只能慢慢练习以求早日达到上辈子的水平。
王淑华见他这般模样,笑着说道:“君君在毛笔字上很有天分,不过,你要是能把钢笔字也写好的话,干妈会更加高兴。”想到这孩子的钢笔字惨不忍睹的情况,王淑华无奈的摇了摇头,暗道难道下孩子都喜欢用毛笔涂涂画画,对硬笔书法反倒是不喜欢了。
林君弘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种坚硬的笔触,想到那时整个世界通用的书法才勉强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干妈,我以后会多多练习的,干妈,你刚才想到了什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只是想到了以前不开心的事情,不过都过去了,我啊也很多年没有想起了。”王淑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见孩子晶亮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捏着他的小鼻子说道,“当初干妈一眼就觉得你们母子俩有缘,除了觉得我家君君可爱,就是看着你妈妈,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似的。”
“干妈年轻的时候也这么……不着调。”林君弘疑惑的偏过头问她,王淑华哈哈一笑,挑眉说道,“这么,就不许你干妈有任性的时候,不过干妈比你妈妈要幸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还有疼我爱我的父母,你妈妈却是一个人带着你生活,其中的辛苦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所以啊君君,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妈妈,知道吗?”
“我知道,我会好好孝顺干妈和妈妈的,你们都是我的妈妈。”林君弘抬起头说道,眼中是孩子不会有的坚定,王淑华一听便呵呵笑了起来,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两口,又说道,“昨天我约了以前的师兄,君君收拾一下跟干妈出门,整天在家里练字都要发霉喽。”
“是中医的那个师兄吗?”林君弘惊喜的叫道,那次王淑华就是随口提了一句,后来一直都没有提起,林君弘还以为他们都只是随便说说,还很失望自己的中医技术不能表现出来呢。
“是,瞧把你乐的,快收拾一下跟干妈出门。”王淑华见孩子高兴的蹦跶起来也很开心,亲了一下孩子的脑袋,看着他兴高采烈的去拿了林思淼准备好的小背包,里面放着一些吃的用的,小孩一拉背带站到她面前,眼中带着渴望,王淑华呵呵一笑,拉着孩子走出门。
王淑华带着孩子一路到了市中心最大的中医馆,看了看那门庭若市的样子摇头说道:“看来师兄现在很忙呢,我们从后头进去,昨天打了招呼了,要是他忙我们就在后边等等。”林君弘猛地点了点头,一直以来他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人都相信西医呢,没想到中医馆也这么热闹,那是不是说他以后行医的时候也会大受欢迎。
王淑华敲了敲后门,一个穿着黑色短大褂的活计笑着打开门说道:“您是王老师,我们老师从早上就开始念叨着你呢,硬让我来这边守着,要不是有几个客人早就预约了,这会儿肯定自己过来守在门口了,快请进快请进,呦,这是您孙子吗,长得真可爱。”
看得出来那活计是个热情的人,眉目间的善意倒是不假,王淑华也不在意他的话,只笑着说道:“这是我干儿子君君,来,君君叫哥哥。”
“哥哥好。”林君弘抬头叫了一声,看那女圭女圭脸的男人嘻嘻一笑,摆着手说道,“别啊,叫我叔叔就行了,叫哥哥可不把我叫年轻了,您别看我长了一张女圭女圭脸,其实我都三十多了。”
王淑华暗笑师兄这个徒弟真够活泼的,只是说话也不过过大脑,要知道君君是她干儿子,要是叫他叔叔的话,那岂不是跟自己同辈份了,不过她也没说话,跟着一停不停说话的男人走了进去,一进门中药的味道便浓郁起来,林君弘深深的吸了口气觉得分外怀念。
王淑华两人并没有等多久,或者说那个女圭女圭脸的男人也没让他们闲着,那口才一直从门前说道门内,还从头至尾不待重样的,又是拿着点心逗孩子又是殷勤的跟他们说起医馆的发展史,偏偏拿兴奋的表情让人看着不觉得聒噪。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看见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平心而论那个男人的保养还没有王淑华好,王淑华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觉得年轻优雅的气质,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人家一看都以为四十出头,这个男人看来精神头是很好,但大月复便便的一眼就知道不年轻了,但要说起身体的话,一定还是男人强壮,林君弘暗暗想着。
“淑华,你可来了,我可是从几天前就盼着你来,等得都吃不下饭了。”男人哈哈笑着走过来,脸上的热情和怀念并不虚假,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仰慕,林君弘疑惑的看了眼同样有些激动的干妈,拉着她的手好奇的打量着男人。
“顾师兄,好久不见。”王淑华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激动的上前了一步,许久不见的两人都在暗自感叹,二十多年的时光流淌而过,两人都不是曾经风华正茂的少年人了,王淑华压下心中的激荡,笑着拉过身边的男孩介绍道,“师兄,这是我干儿子林君弘,就是这小子我看着很有中医天分。”
“顾叔叔好。”林君弘乖乖的叫道,那男人哈哈一笑,模着自己脑袋说道,“你叫我顾叔叔,我都可以当你爷爷啦,不过你要是叫我爷爷,那你干妈不是成了女乃女乃了吗,哎呦呦,这可怎么办,小家伙,你说这可怎么弄?”
林君弘暗道学中医的人多数性子很静,这个男人倒是分外的活泼,怪不得会有那么一个徒弟,他抿了抿嘴说道:“那我干妈叫你叔叔,我叫你爷爷?方正我想要叫刚才的叔叔为哥哥?”
“哎呦呦,这小嘴长得,不像你倒是很像那个负心汉。”顾长歌哈哈说道,随即偷偷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这嘴巴,就是欠揍,这么多年都没能改过来,淑华你不会生我的气,跟我这样的混蛋生气可不值得,你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的,愣是把我们这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抛在脑后了,你师妹天天念叨着就是我嘴欠你才一直没跟我们联系。”
王淑华对当年的事情早已释然,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也就师妹受得了你那欠骂的嘴,这些年也是我看不开……说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今天来啊就是为了我的宝贝儿子,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愿意不愿意收下这个小徒弟,不愿意的话我就打电话给师妹,让她折腾你。”
顾长歌做出一个受惊的姿势,笑着矮子将小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头,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才笑着回头说道:“小家伙我看着倒是很机灵,但是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中医是什么吗,别是因为你自己的意思让小家伙长大了反倒是不开心。”
“你以为我是顽固不化的那些父母。”王淑华哼了一声,转头对着林君弘又是另一张慈祥的面孔,“君君,告诉这个老头子,你想要什么?”
“我要学中医,我会被本草纲目,我喜欢草药的味道,喜欢给别人看病,叔叔,你就收下我。”林君弘用他的一双大眼睛盯着胖乎乎的老头子,老头子哈哈一笑,捏了捏小孩粉嘟嘟的脸颊,哼了一声说道,“被你叫着叔叔真是浑身舒坦,感觉年纪都变小了,行啊,你都拉出我家那口子了,我还能不答应,先让孩子留下看看,要真的有天分我喜欢还来不及,不过这孩子能背出本草纲目,我那几个徒弟还不乐意背医书呢。”
“我家君君有多聪明,你以后就知道了,这孩子只有四岁,里上学还有三四年呢,就现在你这边混着,要是受了委屈我可饶不了你。”王淑华笑着说道,顾长歌见孩子聪明的劲也挺喜欢,招手让一边的女圭女圭脸徒弟过来说道,“你带着君君到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我跟你师叔有些话聊聊。”
女圭女圭脸笑着答应下来,一把抡起孩子就冲了出去,王淑华看着心头直跳,倒是顾长歌不介意的说道:“放心,那小子虽然看着冲动,做事情却是稳当的,不然我能让他接待你。淑华,这些年你竟然来了开市,怎么不跟我们联系?”
王淑华笑着说道:“在北边的校园区当个儿科大夫,也算是有钱有闲的位置,刚开始没那个心情,后来就没了心思,要不是因为这孩子,我倒是不知道怎么来见你们……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找个时间我去你家走走,都多少年没见师妹了。”
顾长歌也叹了口气,见王淑华眉眼淡淡的倒是没有再提起从前,那件事情谁对谁错现在讨论还有什么意义:“她原本今天就要过来见你,怕你还生她的气不敢来……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
“快打,我从来也没有怪过她,又不是她的原因,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工作有生活还有一个懂事的孩子,君君这孩子招人疼,以后你肯定也会喜欢。”王淑华三句话不离开自家干儿子,倒是顾长歌笑着说道,“瞧你都说成宝了,那孩子倒真是可爱,我家那口子看着肯定也喜欢,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过来。”
电话刚刚落下没多久,一个穿着淡紫色套装的女人就快步走了进来,眼中带着的泪花在看见王淑华的那一刻就没有忍住,三两步走到她面前,露出一个要哭不哭的神情,顾长歌在一旁赶紧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在附近等着,哭什么,二十多年没见面你们没话要说,都坐下都坐下,咱们啊,还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