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岭后山,张远的书房"知瑕斋"里,呼延世龙正仔细观看李荃所写的那诗,看了许久摇头道:"还是看不出有什么玄机奥妙,请前辈明示"。
李荃真草隶篆都曾习练尤以草书见长,且不说诗作如何,这一挥毫就是一篇书法佳作。张远见他看不出奥妙,便提起笔来一字一句排列整齐,七言四句很快写了出来。
谨行孤雁情未了,防害全身亦非凡。
奸佞未伏恨长有,细品佳酿释前嫌。
呼延世龙横看竖看仔细端详了妈一会忽然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张远端起茶慢慢品着:"怎么会不是这样?呼延寨主你说,李大人今天干什么来了?他的时间多么宝贵怎舍得到山上呆这一个时辰?""莫非他专为送这机密给我?"呼延世龙终有所悟。"不错,就是如此。李大人,当世之奇才,今天不动声色留诗示警,而且连施两计,年纪轻轻的就有如此智计实实令人佩服。"张远的一番话更使呼延世龙如坠五里迷雾之中。"咱们就将今天的事整个分析一遍。"张远说道,"这诗内容并不重要,它的奇妙之处你也看到了。有时人们不便或不愿公开表达其意时,往往会利用这种诗将其意藏于每句的第一字内。"呼延世龙点头道:"谨防奸细,这这四个字我己经看出来了。那么奸细会是谁呢?""这就是李大人的高明之处,一般来说这种诗被称之为藏头诗,而这诗不但给了你警示还给了你答案。头四个字你看了,尾部四字你再看看吧。"张远说着在诗的每句结尾点了点。
"了凡有嫌,啊?"呼延世龙胸中大震。"喝些茶吧。"张远说道。呼延世龙忽然又现惊疑心中不安起来。"不好,李大人曾说今晚前将有七人去潘府,并流露出其中有他的人。这件事己被了凡知道了定要泄密。"张远笑道:"这正是李大人的高明之处。你想啊,他是何等精明之人,说天机不可泄露却为何还要泄露?看来此话大有深意。""七人赴潘府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李大人没能催来赈灾之粮,另外李大人和咱们有了往来。这三件事都不小,了凡定会派人密报潘府。这就是李大人所施的引蛇出洞和离间之计,这一切咱们都不要插手李大人定有安排。"张远确实不凡,李荃的计策他已领悟。
呼延世龙仍不放心:"难道咱们就眼睁睁任了凡胡做非为吗?"张远道:"了凡对潘府有用,对咱们更有用处。就看咱们如何利用他,如果用得好,将来潘府要栽在了凡的手里。"呼延世龙真正清楚了说道:"咱们一切照旧,且看了凡如何动作。""此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常胜知晓。"张远叮属道。"我晓得,常胜喝了酒容易信口开河,不喝酒也差不多。"二人计议己定各自留心。
在距江陵十五里的地方有一座破庙,殿房坍塌到处一片狼籍,许多门窗乌黑焦糊,看来这里毁于一场大火。后殿还没有没倒,粉墙泥像被薫黑散着烟火气息。这里聚集着一群江湖中人,有几位头领模样的傢伙分左右落座,正中的一位样子十分凶恶,黑脸膛扫帚眉,大环眼蒜头鼻,颏下虬须戟张,身穿黑色破旧战袍,手中拄着一柄状似南瓜的大铁锤,看样子很是沉重,估计不下一百五.六十斤。两旁的人或胖或瘦横眉立目,俱是凶狠手辣之辈。
中间那位头领叫道:"小的们,把奸细给我带上来!"外面一阵么喝,几个喽兵押着一人走了进来。那人见这里阴森恐怖,几位大王更是凶狠狰狞,腿一软跪倒地上连连叩头求饶。
"下跪何人?"大头领问道。"小人叫孙二狗,乃是个做小买卖的商人。""这就不对了,做小买卖的不能称做商人只能叫做生意人。"大头领纠正道。旁边那位瘦得皮包骨的头领道:"大王,这商人做的就是生意,生意就是买卖,所以这厮自称商人还是有道理的。""还是三弟有学问。"大头领点点头又问道,"做何生意?"被抓之人慌恐之下竟没答上来。瘦头领怒道:"什么事都可以忘,自已做什么生意如何会忘?真真岂有此理!"大王生得虽然凶恶说话倒还讲理:"情急之下将事情忘掉也在情理之中,此乃稀松平常之事,本大王有时也如此,不值得大惊小怪。""我说大王,今天你的脾气怎会如此之好?在下可有些不明白了。"瘦头领说道。
大头领得意地说道:"你若是明白,这大头领不就是你的了?找告诉你,这里有个极大的学问,我不说你是不明白的。人这种东西和猪牛不一样,若惊吓过度,他的那个肝儿就不好吃了,特别容易走浆而且酸。好不容易弄来个活物,真要是吓出个好歹来岂不可惜?再说了生意人头脑灵便,坑人害人这种事做得极是巧妙,吃了他的肝,人就会变得倍加聪明。"瘦头领咂了咂嘴有些不解地问道:"若是吃了傻子的肝人也会变傻吗?""正是。"大头领答道。"倘若吃了妇人的肝,难道会生孩子吗?"大头领道:"这个嘛,倒也难说。反正吃了女人的肝不是变得唠唠叨叨就是变得心地狠毒,总之女人的肝是万万吃不得的,倘若不慎吃了而身怀有孕却从何处生产呢?"众头领齐道:"大王言之有理不然定会难坏稳婆。"那位孙二狗早已是魂飞天外,倘若是横眉怒目杀人来倒也罢了,这位大王偏偏将这鲜血淋淋之事,如饭后茶余般地缓缓品评,更是令人毛骨耸然,他此刻只想逃走可腿却站立不起。
来人哪,将孙二狗请到柱子上。"大头领和颜悦色地命令道。这时另一位身材强壮的头领站了起来,朝一根斜靠在墙上的房柃挥掌拍下,只听"咔"的一声断为两截。孙二狗吓傻了转眼间己被绑在柱子之上。一个厨子打扮的胖家伙哼哼唧唧地走来,他左手端盆清水右手提块面板,肩头上还搭着拭布。最令人胆寒的是,他口中叼着一把杀猪刀。
他来到孙二狗面前放下面板和瓦盆自语道:"应该弄些砂子垫在脚下,省得溅哪儿都是。"他伸出双手"哧"一下,把孙二狗的衣襟扯开,正巧从里面掉出一封信来厨子手疾眼快接住后又塞在他的腰间嘟囔道:"死人的东西不能要,不吉利容易做恶梦。"他用手掐了掐肚皮测断皮肉的厚度,抓起杀猪刀指前只露出半寸刀尖比划一阵后道:"大王,小的有个要求,能不能把护心油赏给小的?刚出来的护心油趁热吃可香了只是有些烫嘴。"大头领慨然应允。孙二狗再三哀求无人理睬,自知难以幸免只好声泪俱下了。
胖厨子用刀背在他肚皮上轻轻一划,孙二狗吓得大叫起来:"大王你不能吃我呀我从小得过天花生过麻疹,头上长过秃疮脚下生过脚气,还有伤风咳嗽,梅毒痔疮和麻疯"正吵闹间有人来报:"大王,七舵主回来了!"大头领道:"快叫他进来,狗肉厨子等一下再做。"胖厨子退到一旁。
外面一人快步走了进来抱拳施礼道:"参见大王。"大头领道:"七舵主事情办得怎么样?""回大王话,事情虽不太顺利倒也圆满,只是多费了几天时间。"七舵主现了孙二狗问道:"大王,这是怎么回事?""抓到了个活物还是做买卖的,你不是最爱吃心吗?正好赶上省得给你留了。""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七舵主自语着来到孙二狗面前细细打量道,"原来不是,差点认错了人。""认识!认识!你若是救了我就是我祖宗,如何会不认识?"孙二狗急道。七舵主撇着嘴道:"做梦去吧,我可不要你这种贪生怕死的灰孙子。"大头领道:"老七呀,快将此行的详情道来。"七舵主道:"这件事够麻烦的,开始我费了九牛二虎一豹之力也没办成,心里别说多别扭了。那可是十万两银子,在咱们手里也不是小数目。正没奈何处便去借酒浇愁,刚走进一个酒楼就听有人叫我,原来是鬼手无影玉书生柳连登和赛天王邓得亮正在那里吃酒。多时未见自是亲热,最后我便将为难之事告诉了他二人,他们也真仗义二话没说便帮我去办,结果真的办成了。"大头领喜道:"柳连登邓得亮二位贤弟果然够朋友,但不知他们现在何处?"七舵主道:"柳大哥说现在江湖上出了一位急公好义,仗义疏财的豪杰,就是江陵城北大槐树村潘府的主人,潘玮潘老员外。如今己有大批的江湖好汉投奔于他,柳连登他们去的最早并将大王举荐给了潘员外。"众人正谈得高兴孙二狗叫道:"大王,快些将在下放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大头领脸色阴沉地踱到他面前,突然抓起杀猪刀,抵在他的胸前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戏弄本大王立刻就得死!""大王,小人本不是做买卖的,乃是孤雁岭二寨主麾下的亲信小头目,姓吴叫吴本前。"大头领一听笑道:"这厮所言不虚,连本钱都无如何做得买卖?所以就上山落草做起这无本钱的生意来了。"众人闻听皆笑。吴本前道:"我家二寨主了凡大师,乃是潘府的潘老员外安插到孤雁岭的耳目。"大头领沉下脸来恶狠狠地盯着他道:"就凭你小子上下嘴唇一碰,我就会相信吗?"吴本前急道:"小的怎敢欺骗大王,现有密信为凭。"他只顾活命哪管什么机密大事。狗肉厨子从他腰间将那封信取下,大头领接过一看,上面火漆封口印有标记却无一字伸手就要撕开。"大王千万别撕开,否则小人定会没命的。"吴本前急道。"不看信中写的什么如何能够证明你是自家人呢?"大头领脸色难看起来。
"大王息怒,小人会让大王相信的。了凡大师写这密信时小人就在旁边,他写完信命小人将信的内容记住,一旦路上有事便将信毁掉,然后向潘老员外口述。""说的也有道理,你知道信的内容,可是信又不是给我的听了倒显不好。"大头想了想又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来证明你的身份?""别的方法倒是没有了,不过此信的内容吗只要是自己人但听无妨。"吴本前道。
"信中写有四件事,第一件是昨天傍晚到潘府的七名高手之中,可能有一位是江陵刺使李荃的人;第二件事是李荃从长安回来没讨来赈灾之粮;张远准备赠给江陵粮米数千担;最后一件事是张远没有剑谱和秘籍,所习剑术.截脉指.内功心法全是口传心授。就这四件事。"吴本前记忆力不错背得一点不差。
"诸位,你们听这厮的话可象真的?"大头领问道。大家都觉差不多,虽不太象真的却肯定不是假的。"看来果是自己人,松绑。"大头领说罢自回坐位上去了。吴本前擦擦头上的冷汗,给众头领叩头谢活命之恩。七舵主笑道:"这样一来我倒亏了,你们多了一个弟兄,我却少了一个曾灰孙子。"他在占大家的便宜,引来众人一阵笑骂。
"吴本前,本大王虽然饶你不死,但是事情却还未了,这封信的事若传出去显得我们不仗义,所以还是不能放了你。"大头领晃着那封信道。吴本前急忙跪倒哀求道:"大王的活命之恩小人永世不忘,这件事小人不会讲出去的,也不敢讲。了凡大师若是知道小人泄露了信的内容,定会对小人严加责罚,轻则打断手脚,重则定会没命。此事不但小人不敢讲,还求各位头领可怜小人也不往外讲为好。""倒也说得有理。"大头领说完便不再理他。七舵主说道:"大王,咱们何时去潘府?"大头领捋着胡须道:"去还是应该早去,只是本大王有三件心事未了,应办完后再去不迟。"瘦头领问道:"哪三件事?常言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尽管吩咐。"大头领沉思了一会道:"这些事说来话长,在我八.九岁时离我家不远有一座尼姑庵,听人说尼姑与和尚常有来往。"瘦头领道:"大王,这可不对,据兄弟所知这尼姑和和尚是不来往的。"大头领道:"我当时也是这样想,尼姑住在尼姑庵中,和尚住在和尚庙里,各念各的经,互不相关自是无来往的。可是又一想不对呀,尼姑和尚不来往那些小尼姑小和尚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众人听得入神关切地问道:"从哪里来的?"吴本前忍住笑不敢插嘴。大头领说道:"这件事我一直闹不明白。恰巧尼姑庵的墙外有一棵歪脖子树,我便在一天夜里爬了上去想一探究竟。若在夏天还好,那时天已冷了树叶落得所剩无几,结被老尼姑现,将找扭送家中吃了家父一顿老拳。以后我就下了决心要在有生之年将那棵歪脖树砍掉。只是到如今未能得暇顾及于此,实为本大王平生第一憾事也。"瘦头领道:"此事好办包在老三身上,还有哪桩心事?"大头领道:"记得也是在那一年,有个说太平鼓词的唱什么四大缺德,我记得有&#o39;挖绝户的坟,踹寡妇的门&#o39;这两句,我又不明白了,挖绝户的坟缺德,挖有后人的坟就不缺德吗?于是我准备了铁锹,白天去怕有人看见就夜间去了,结果是还没到坟地觉得害怕便回来了。此事干不成,便琢磨踹寡妇的门怎么就会缺德?我趁对门何寡妇下地干活时,在她家门上狠踹两脚,谁知此事也被家父知晓又吃了一顿老拳。从此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踹一次不被别人觉的门,时至今日未得其便,回想起来心中还是不快。"瘦头领道:"此何难哉,就由七舵主去踹何寡妇的门,踹完后立即溜掉,倘若被抓到绝不许说是大王之意。"七舵主咧了咧嘴无可奈何地应下了。
"好好,这两件大事有劳弟兄们了。这第三件事也是那几年中的事,家父见我在外边总惹事,便凑了点钱送我去读书。有一天先生的朋友来看他,他有意在朋友面前显示自己授学有方,便出对子让我们对。这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先生说:&#o39;山上有青松&#o39;,我的一位同窗答道:&#o39;水底走白云&#o39;。那位朋友大是赞赏。先生又说:&#o39;春风吹皱一池水&#o39;,另一位同窗道:&#o39;秋月照得万家明&#o39;。接着又对了几个都很不错,先生的朋友赞不绝口。最后转到我了,我下决心一定要对得工整,先生道:&#o39;少*妇头上有青丝&#o39;,当时墙上挂有二十四孝的画图,也许是先生没有词了,便指着图上的人物要我对。我当时真犯难了拼命地去想。我们的先生姓白,年近花甲满头白却生就一付老公嘴,看上去有些好笑,其实人还是满好的。我灵机一动道:&#o39;老师嘴上无白毛&#o39;。结果是一阵哄堂大笑。事后先生评定说我对的下联虽近戏谑,倒也不失为一好对,若将嘴上改为口边则更显工整些。当时我很受感动,总想给老先生画上两撇胡子,省得别人总叫他&#o39;老公嘴&#o39;。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此心愿一直未了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