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戟傲天 第二十二章 辨假疑真 4.

作者 : 东窑

李荃刚进到院子便闻到肉香,心中大乐肚子也随之叫了起来,他才想起午饭还没有吃。正要进屋,坠儿端着两盘菜和他擦肩而过抢先进去,绷着脸话也不说。李荃的眼睛何等厉害,别看坠儿脸色有异,嘴角流露出的那一丝笑意早被他察觉。

他和宁儿居住的房间分内外两室,他们用饭就在外室的南窗下。北面正中一桌两椅,墙上挂一幅出自他本人手笔的丹青"印峰听涛图",左右对联是"山中结庐不计日月甲子,松涛入耳常怀天地风雷。"横批"有道无忧"。这是他到江陵后,忆及十年结庐名山有感而作。因其太着痕迹,便挂在这里得暇欣赏。

宁儿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端然不动,若无其事地把玩着张燕送给她的汗巾。李荃心中好笑,也不理她自顾坐到桌前便要用饭。"进来就吃,也不洗手。"宁儿忍不住开口了。

她原想李荃回来见到丰盛的饭菜和她手中的汗巾,定会脸色阴沉并加以追问。然后自己摆足了架子,出够了气再理直气壮地据实相告,以令他大感意外和惊奇。想像着即将出现的情景她心里乐了无数遍。

不料李荃对今天生的事似是浑然不知,这使宁儿深感意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手中的汗巾不住地摆动,嗓子也象不太得劲儿不时地咳上一两声,只盼引起他的注意。

李荃饿坏了,好歹洗把手面对如此丰盛的美味只想大快朵颐。坠儿端来一小盆汤轻轻放好,李荃右手夹菜左手猛地朝她右手抓来。坠儿的手若是下沉便会触及沸汤,她应变飞快右手稍移随即成爪反扣李荃脉门。李荃疾撤反腕食指一弹正中其合谷穴,坠儿立时感到手臂一阵酸麻,同时李荃己将一箸菜肴送到口里。

他对家中唯一的下人视如亲妹,教文教武从不懈怠。时常出其不意地考较她的武功倒还别有情趣。但是,今天还是次触其穴道,手法虽轻已足令她大感不适。坠儿深知小姐此次出走自己也有过失,考较中不动声色略被惩戒亦是心悦诚服。

李荃道:"坠儿,你这手金丝反缠太过迟缓,事突然若遇高手定然无功,你一抓落空后招跟不上所以先机尽失。要按对方的变化而变化,你应立即变龙爪手,既可护定自己的要穴又可乘势反攻。还可食中二指相骈以逸待劳,直指对方的劳宫穴,迫使敌收招改式,至此你己赢得先机。这一番评讲乃是武学中擒拿技法之真谛,金玉之言。坠儿获益非浅心中大是感激。

见夫君和坠儿大谈武学,宁儿按捺不住来到桌旁道:"这饭菜可好?""好。""这汗巾呢?""也好。"李荃故做无他又不经意地问道:"张燕走了?""走了。""你怎不让她到家里来?"李荃边吃边说如叙家常。宁儿道:"她说她还"坠儿见小姐憨态可掬己坠彀中却浑然不觉,心中极是好笑暗道:小姐又败了。

宁儿见坠儿在使眼色猛地醒悟,她跳了起来双手在李荃背后乱捶叫道:"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李荃道:"唯有一件事我没料到。"宁儿眼睛一亮问道:"是哪件事?"李荃脸色一整眼晴向北面桌上看去。

一切都瞒他不过,事到临头宁儿又现出了怯怯的神态。她低下头小声地说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生气。"李荃的神色一点也没缓和:"你说吧。"宁儿便将张燕赠银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荃沉吟良久道:"张大侠父女只要是下山,身上总是带有银两。为的是帮助穷苦的百姓,多年来己成惯习。他们的银子全都是做生意挣来的辛苦钱,你弄了这么多的菜便知你收了张燕的钱。我之所以不许你收别人的银两钱财,是因为我在任为官,恐怕有人乘机行贿。张前辈为人极是正派,他和我己成忘年之交,朋友间有通财之谊,我也不是古板之人,受他家一点恩惠倒也无妨。"听到这里宁儿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一口气,话立刻见多。

"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记下就是了。"李荃见妻子又要忘乎所以苦笑一声道,"快当娘的人了还这个样子。你在江陵可是大有身份的人,要处处为人师表,给那些贵妇们做出个样子来,切不可任性妄为。"宁儿思前想后对自己的任性大感愧疚,暗下决心以后要帮夫君做大事,决不能再让他分心。

按察使来江陵己经四天了,吃住都在驿馆,手下的从人们每天出出进进的也不知忙些什么。按照律令按察使的一切,地方官员是无权干涉的,倒有责提供一切便利。所以李荃除了礼节性的来往外,一般事宜有专人去办倒也轻松。

曹朴自从科举弊案之事后,对李荃颇为忌惮,也尽量少和他见面,这样可就显得有些生疏和紧张。李荃倒无所谓,别驾谭大人的心里却很是不安,今天处理完常例事务便来找李荃。

"李大人,这两天下官总觉得按察使有些怪异。"别驾面带忧色地说道,"按察使奉旨而来,巡察江陵的旱情和民风,而他行事似乎意不在此。"李荃满有兴趣地问道:"何以见得?"别驾压低声音道:"下官愚见怪异之处有三,曹大大在荆门任意胡为,不但收受贿赂还纵容恶徒强抢民女。而大人你要给他摆酒接风他却一本正经地拒绝了,显然曹大人对大人你怀有戒心而故做清正之态,此一也。此番按察史来江陵只为咱们上奏的旱情和求赈之事,可是四天了,曹大人并未来听取江陵的陈述,亦不调阅有关旱情的案卷此二也。荒旱之年,河工役使.耕耨欠亩.粮仓盖藏出纳等项均不诘考此三也。"李荃对此大有同感,心中则叹道:谭大人太过忠厚,有些事情真是看不透,尚须透露一点内情以令其警觉遂道:"江陵有事求见按察使难,潘府求见按察使易,此四也。"别驾惊道:"如此大事大人切不可戏言。"李荃道:"决非戏言,情实如此。"这还得了,曹大人身负圣命,草率公务却与乡党恶徒频有往来,看来事情大不一般。不过李大人也真了不起,别看年纪轻轻,可算是运筹帷幄手眼通天,诸事皆在掌握之中。几个月来,江陵生的事可谓棘手,然而李大人却是竹在胸,谈笑间冰消瓦解。眼下之事见他亦是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别驾也就放下心来。

近日,江陵府的大小公务很多,别驾大人主持处理忙得不可开交。李荃不便置身事外一天到晚也不得闲,对此他有些烦。回到家中照例洗手净面,用茶用饭,聆听唠叨。完成这些例行公事后逃也似地躲进了书房。

只要一进书房他就感到舒畅,他关好房门椅中坐定,凝神归息,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如同于大道。此谓道家坐忘之功。这种功法看似静处无为,实则虽虚灵而不僵直,松悬而不沉垮,内息调运轻柔平缓,运行于大小周天。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己是繁杂皆忘,心地空明,慧蓄智盈,真正达到虚静之界。

这难得的闲暇他十分珍惜,按他的要求宁儿和坠儿是不会打扰他的。刚三个晚上他就完成了&1t;&1t;黄帝阴符经>>的释录.分章.正解。从"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至"知之修炼"的一百另五字为上章,命为&1t;&1t;神仙抱一演道章>>;从"天生天杀"至"小人得之轻命"的九十二字为中章,命为&1t;&1t;富国安民演法章>>;从"瞽者善听"至"昭昭乎进乎象矣"的一百另三字为下章,命为&1t;&1t;强兵战胜演术章>>。&1t;&1t;黄帝阴符经>>的正解,骊山圣母口授金章早己恭录齐整,只须重新誊写便可完成。

唯其意艰深晦涩,涉及到天地万物.八卦易理.河洛精髓.商高定理.周天历数.大衍之术.星图圭表.音律宫商.农桑商贾.岐黄之术尚须参通悟透,才能佐证其述以传世人。

李荃十载结庐名山,广纳天地灵气,融身自然。疏烟火,远红尘,无意间保得其心神无染之本真的元神态。己达小知境地,故天降大任于斯人。

不知不觉己是亥时,李荃正神游易海智摄河洛,通蔽昭然之际,忽然一个微小的声音传来。他耳聪过人虽心无旁骛的忘我间,只要是有异常之声,哪怕是绣花针落地般的微小也会立即警觉。

无疑,房顶上有了夜行人,他抓起宝剑来到门旁从门缝中望去,对面房上果然有一人影,月光之下朦胧可辩。只见来人身材不高,纤巧苗条。微风中长飘动,原来是个姑娘。她直立屋顶没做任何隐蔽定是张燕到了,李荃没有出去静静地注视着。

"什么人,胆敢夜闯官府?"这是坠儿的声音。"是坠儿妹吗?""你是谁?"坠儿反问道。"我是张燕来看嫂嫂。"说着那黑影落到院中。李荃微微一笑自去忙手底的事。

坠儿提着宝剑警惕地来到近前仔细观看道:"真的是你,这一换装束我都认不出来了,你等一下。"她转身正欲通报,宁儿走了出来喜道:"是燕妹吗?快进屋来。""嫂嫂我想你了。"二人见面非常高兴携手走进房里。"李大哥还在书房吗?"张燕问道。宁儿道:"他整天瞎忙也没个早晚,说他吧不爱听着呢。咱们不管他,反正也管不了。你怎没早些来在我这里吃晚饭那有多好。"张燕道:"现在我还饿着呢,家里可有吃的?"坠儿急忙向厨房跑去。

宁儿靠在床上将张燕揽在怀里不舍放手,张燕道:"你生得这么美李大哥肯定特别喜欢你,那天的事怎么样,把他气坏了吧?""才没那,"宁儿望着摇曳的烛光说道:"你大哥就象这支蜡烛,只要点着了什么都能看得清,看得明。"她将那天的事述说了一遍。张燕呆望蜡烛心中愕然,原想捉弄大哥替嫂嫂出气,谁知弄巧成拙心中大是不解。

"来这么晚连饭都没顾上吃,一定有事。"宁儿道。"我其实来得不晚,晌午就到了江陵。"张燕道。"怎么没到家里来?准是不想我。"张燕正要说话坠儿将饭菜端来,她抓起馒头就要吃,宁儿拿过她的手看了看笑道:"怎么和你李大哥一个毛病,看这手脏的。"张燕做了个鬼脸儿乖乖地去洗手。

张燕极喜欢这个新认下的嫂嫂,人又长得美脾气又相投,武功还说得过去。分手后心里一刻也放下下。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赶到了江陵己是正午,此刻去李家恐有不便,于是找了个酒楼想吃完饭再去。

进了二楼的雅间,要了一荤两素三个菜便依窗而坐,边品茶边猜想李荃被戏弄的窘相。这时门被缓缓推开了,她侧目一望,门后探出一张虚胖白净的脸,一双小而圆的眼睛正盯着她。

那是一张皮肉松弛皱纹密布的脸,令人感到苍老而奸滑。颏下一部黑而密的胡须,和花白的眉毛很不相称。她忽然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他不起。见她回望,那张脸挤出一点笑容点头道:"走错了门儿,打扰了。"说完缩了回去并轻轻带上门。

这一说话可泄了底,张燕的记忆力极强,只要见过一面隔很长时间仍能记起。此人贴了假胡须,若不是他那沙哑的嗓子和独特的口音,还真的不好辨认。他就是潘府的大管家潘福。他和另一人就在隔壁雅间吃酒密谈,听得这里进来客人,心虚之下自恃易容冒失察看,岂知张燕身着男装俨然是个富家子弟,无意间将他蒙过。

掩饰自己本来面目如此谨小慎微,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听动静他就在隔壁。张燕脸贴板墙运功搜听,果有他的声音,"没事的,一个小白脸,纨绔子弟。"下面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她正想离开忽有李荃二字传来,立即仔细搜听却无所获。这时听小二的脚步声传来她只好作罢。

她通过小二打探清楚,隔壁只有两人,一个姓潘另一个是按察使的手下。张燕赏了他一两银子决定夜探驿馆。

李家暂时不去了,她找了家客店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己晚。她怕迟误饭也没顾上吃,月兑下男装换上夜行衣,留下一小锭银子越墙而去。

驿馆内灯火通明,曹朴及两位随行的官员正在和潘玮开怀畅饮。潘福己恢复原貌,手里捧着一个长形的包袱站在潘玮身后。桌上杯盘狼籍,人们面红耳赤看样子己经喝了许久。屋檐下挂着几盏灯笼,照得院子里很是明亮,几名京师来的公差来回走动。张燕不敢太过接近,只能伏在对面的屋顶上,从敞开的门向里观望,声音也听不太清。

张燕正想再换个地方,却见潘福将手中的包袱打开捧了上去。里面是一个二尺多长的桦皮卷,再打开是一层绿色的苔藓衬护着的一支粗如儿臂,玉雪可爱的老山参。按察使推让了一下命人收起,然后大家又一起吃酒。她晚饭未曾吃,闻着阵阵香气看着满桌的鱼肉,肚子"咕"地叫了两声,口水也较平时要多些。正难耐间潘玮起身告辞。

众人来到院中曹朴道:"潘员外,事关重大要谨慎行事,三天的期限切勿延误。只要这件事做好了,李荃在江陵可就待不了啦,到时候江陵就是咱们的天下。"潘玮拱手道:"一切仰仗曹大人,还请大人上复宰相李大人,草民定不负所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大人留步。"潘玮出了门上车去了。

张燕心中很是气愤,李大哥是难得的好官,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来加害于他?看来后台就是那个李辅国。她恨不得立即将他们痛打一顿,又一想,事关重大涉及朝廷,莽撞行事要给李大哥惹麻烦,还是将事情全部弄清为上策。乘人不备她潜到曹朴的房后。

曹朴等人回到房中没再提如何加害李荃的事,而是齐来观赏那支人参。张燕估计潘玮己经走远,便随后赶去。她在潘府将全部事情搞清楚后再回到城里,寻到刺使府邸天就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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