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戟傲天 第五十四章 千里杯酒依别情

作者 : 东窑

江陵府,别驾谭大人正和众官员议事。自李荃去了京师他就觉得失去了主心骨,每天要运粮.放粮还要处理许多事务,大事小事很多忙得不可开交,疏忽一点就要出错。最令他提心吊胆的是潘府虎视眈眈,他为此大是怵,于是常召集府中的官员们共商对策。大家搜肠刮肚实无良策,正为难时,张百来报燕屏公主到了。

众官员喜出望外正要出迎,坠儿已经引着张燕来到议事房。坠儿在江陵府就和在家里一样,上下人等没有她不熟的。她边走边说:"公主口谕,江陵府上下官员,一律以民间常礼相见。"别驾只好带众人口称千岁躬身施礼,张燕还礼后居中坐了。

谭别驾道:"不知公主驾到未曾远迎,还望恕罪。""谭大人不要客气,近日江陵府的众位官员.公差为了护粮浴血奋战立下大功,回长安后我定当奏皇上予以褒奖。"别驾道:"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尽力,乃我等之本份,些许微劳不敢居功,怎敢劳动公主千岁。""谭大人何必太谦,李荃既是江陵的刺史,又与我张家相交莫逆,江陵诸事繁杂公务艰辛,全凭各位鼎力相助。他曾多次提及诸位殚精竭虑同舟共济,深怀感激之情,在此我谢过诸位了。"张燕说完裣衽一礼,众官员受宠若惊急忙还礼。

张燕说道:"我今日前来有件事和你们商量。现在孤雁岭还有近三千担粮,我想从今日起四天之内全部运出,等五日办完全部交割,因为第六天我要启程返往京师。""公主这才来几天便要返京,但不知李大人何时能回来?"谭别驾面带忧色,沉吟片刻继续说道,"我们正在商议的就有运粮之事,按现有的车辆全部运到江陵,最快也需七天的时间。四天时间实是少了些,我们再想想办法。"张燕见他为难心中好笑,这位老伯太过忠厚,若有李大哥一半的聪明就不会犯愁了。"昨晚我和爹爹计议此事,结果和谭大人所说相同。办法不是没有,还需各位多出主意。我想在荆门到江陵之间选个存粮之所,临时运到那里,由江陵府看管这样就可办交割。又一想还是欠妥,潘府虽放弃了毁粮的打算,但那里是邻县地界,匪盗来抢咱倒不怕,潘府若是鼓动百姓哄抢可就不好招架了。"张燕并不是真的来催运粮,而是在依计行事,"好了,这件事先说到这里。还有一件事,潘府劫毁赈灾之粮已经犯下重罪,几次交锋他们的实力大耗元气已伤。但是他们不会甘心失败,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对潘府还要严加监视。"谭别驾怎能放过直接向公主进言的良机,遂将为难之事一一禀奏。张燕和他们商议了许久,离开时,别驾和众位官员心中的阴霾尽扫。张燕则率梁蝉.坠儿和四名精壮喽兵乘摆渡过江朝南而去。

邬明珠和6经天等一行八人,从江陵南下二百多里到朗州,渡河沿沅水朝西南走去。因6.肖等人身中剧毒不敢疾驰,到第三天午时仅走了四百里路。周舵主所中蛊毒虽重,因能按时服解药倒也无碍,6经天和肖盘龙可就严重得多,整个胳膊又肿又黑,邬明珠只好用放血之法加以控制。这种方法看似简单实则大有名堂,若非恩师亲授她亦不敢妄为。

肖盘龙也算一代枭雄,他独霸一方叱咤江湖何其快意。来潘府后,孤雁岭一战败在几个无名之辈手里,输得莫名其妙很是窝囊。接着又稀里糊涂地中了毒,潘员外心地狭促意外地毁了解药,虽是无心之过却几乎要了自己的命。他非常清楚此事怨不上邬明珠,都是这个自以为是的6经天和又蠢又倔的潘玮老儿的错。

只为贪图些银两,没来由地到这里来趟浑水,张远.李荃.阴风鬼母是好惹的吗?连独霸朝纲生杀予夺的李辅国都惹不起的燕屏公主,自己却无端地与之为敌!他悔恨交加,将这一切都迁怒到6经天的头上。

6经天为人险恶城府很深,自恃智计过人武功高强,谁都不放在眼里。如今连战连败损兵折将,又害人害己自做自受,历经这些挫折外表依然如故。见肖盘龙等人对自己冷淡,知嫌隙已生,他故做不知心中却在盘算,眼下还是用人之时且不和他们计较,难道以后我不会卸磨杀驴吗?

邬明珠心地纯净,就象这晴朗的天空,高高的兰兰的,净得无一丝云彩。身后诸君都是曾加害于她的卑劣之徒,结果天理昭彰自做自受。反正也没怎么样,还是救他们性命要紧。师父严命不许随意杀人,而他们自取其祸,就是杀死他们,师父也不会责罚自己。她回头看看这些人的可怜相,和联手害自己时全部判若两人。同是汉人张家姐妹为何与他们不同?邬明珠对此大惑不解,想到明天就可见到师父心里又高兴起来。

脚下的路直插远方消逝不见,路旁稀稀落落的树木依稀成排,尚能显示出路的去向。江南水乡,灵秀清毓。极目远眺青山绿水,侧目脚下池映兰天。正是岸柳垂丝及水面,薰风有意送荷香。看不尽平川秀色好风景,又见路边草舍挑酒旗。

6经天等人哪有邬明珠那样的闲情逸致,早已走得口干舌燥。遥见酒旗立刻来了精神,树移路转,忽见有一队人马拦住去向。

多少年来只有他们拦别人的路,何曾被阻拦过?铁旗帮的四位舵主本就窝着一肚子的火,他们立刻怒目相向,口中言语也不恭起来。

拦住去路的就是张燕.梁蝉等人,他们离开江陵日夜兼程终于抢到了前面。四位舵主见拦路人不予理睬心中大怒,其中一个挥起马鞭抽去。

坠儿护在张燕前面,见皮鞭抽来突然出手将鞭头抓住,她自知气力有所不及,左手将鞭儿一拉右手指如兰花漫不经心地挥出。这一挥不急不徐不偏不倚,出的内力恰恰拂中对方的合谷穴马鞭轻松夺下。

这是张凤张燕姐儿俩自创的拂云十八手中的第一式,坠儿刚刚学得几式,初试身手便有建树。"怎么样?"她得意地向张燕问道。张燕说道:"一般吧,这招&#o39;空谷幽兰&#o39;手型不要太僵,面色从容娴静,出手再舒缓些方显兰花之高洁。"她连讲带比划姿态果然清雅月兑俗,坠儿受益非浅。

这位舵主在潘府虽是小角色,江湖上也是有名的盗魁,武功自有独到之处。不料一招未过鞭落人手,而对方只是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看穿戴还象是个婢女,这使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更气人的是,她一招得手后便开始品评起来,视他堂堂的一舵之主若无物。他哪里受得了,怒吼一声抽出宝剑叫道:"再不让开休怪老子不客气!""不客气又该怎样,嘴咧那么大干什么,想咬我的马吗?"坠儿平日总是低眉敛目的,那是小时在袁府身为下人养成的习惯。这次出来陪着张燕,顽皮刁钻本性放了出来。张燕以为这都是向嫂嫂学的,对她的应答颇为赏识。

那位舵主气得哇哇怪叫纵马挥剑刺来,梁蝉早就着这几个人不顺眼岂容他来放肆,怒叱一声挥刀迎上。手中只用了五成内力向上一架,只听"当"的一声响亮,对方的剑竟被震断。二马交错她刀交左手右臂急探,正抓在他后腰之上,稍用力扯离马背借势单臂举起笑道:"燕妹,送你一个礼物!"挥手向张燕抛去。

张燕亦是笑道:"我可不要这么大个东西,一天得喂多少食儿。"伸手接下随即单臂挥动内力一吐,偌大个身躯从铁旗帮三位舵主头上掠过,缓缓向赶来的邬朋珠飞去。"邬姐姐,此人曾得罪于你,小妹代为教训了!"张燕看到了邬明珠从心里高兴,不由得叫了起来。

一个壮汉怎么也有一百五六十斤重,在这两位姑娘的手里抛来抛去如同儿戏一般。6经天等人大是惊奇,邬明珠在后面有人挡着,看不清楚前面生了什么亊急催马上前,见是张燕到了非常高兴,忙提内力将飞来之人接下放在地上。这位舵主被抛得头脑晕,如同醉汉一般踉踉跄跄地回到队里,自觉脸上无光低头不语。

6经天在宫中就认识张燕,见她在此现身心中大惊。四处察看未见有埋伏的迹象有些奇怪,以她的身份怎么只带这几个人?而且除了出手的这位姑娘余皆庸手,这使他大惑不解。若无中毒之事和肖盘龙联手擒她易如反掌,只可惜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邬明珠见到张燕如同见到亲人一般,自是又惊又喜。"你们怎会在这里?"不等回答又向那位舵主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和公主动手,还不退下!"再转过脸来时眼睛里已经含满泪水,她飞快地跳下马跑上前,将张燕抱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和张燕只见过两面,两次都是在孤雁岭谷口。她只身进入埋伏之地,虽然救的是敌人,张燕对她舍生赴险凛然取义钦佩之极。比武较技,张燕虽武功略逊于她,但是技能达意剑可传神,她们都能感知对方的心理。尤其张燕弃神兵而就常物的磊落之举,更使她推崇倍至。不待比完她二人已是悻悻相惜,分手时均有依依之情。此时的突然相见,怎不使邬明珠喜极而泣。

邬明珠性子刚烈,受些委屈也能忍受,,一旦泄出来就会如决堤之水势不可挡。张燕见她哭得伤心知受伤害太甚,忙给她擦拭泪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邬明珠长长地吁了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真没出息,不知怎么回事见到你们就想哭。""你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公主专程来给你践行。"梁蝉说道。"呀!真的?"邬明珠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心里这一激动眼泪又落下来。见6经天等人还在旁边,梁蝉看着不顺眼将脸一板斥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全都给我走开!"他们如同未闻站在一旁不动,邬明珠道:"没听见吗?你们站开些。"他们答应一声很恭敬地退到路边。

"你说话可比我管用。"梁蝉说笑着,又望着他们恨道,"我说邬大妹子,你可真是好脾气,惹敢欺负我,一刀一个早就摆平了,还费劲把力地给他们冶伤解毒。你给我记往,狼是喂不熟的,这就是我的子曰名言。"邬明珠点头称是。

张燕说道:"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真了不起,有勇有谋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在地。"邬明珠心有感触道:"同样是汉人,潘府的人为何那样坏?"梁蝉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潘老贼不是好人,便将江湖中各种各样的坏人都聚到了一起。"邬明珠愣愣地看着她问道:"在你们眼里我也算坏人吗?""你当然不算,"梁蝉解释道,"潘老贼装出一付好人的样子,给许多武艺高强的人送请贴。潘玮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人们对他不甚了解,等弄清他不是好人时,许多好人就离去了。咱们燕妹的爹爹张大侠.多杰上人.青芦寨的欧阳潜的那帮弟兄,还有我们的朋友陈双辛然子,都先后离开了潘府。现在你也离开了,这叫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君不正臣投国外。"如此高论出自梁蝉之口使张燕觉得有些新奇,只是最后的比喻略欠妥当。若是改为"不屑与之为伍"则更佳妙。

"见到你了,总算不虚此行。"张燕说着一摆手,坠儿用木盘托着两杯酒走了过来。翠玉盘.牙雕杯.皇封酒无一不是极品。张燕举杯道:"邬姐姐,祝你一路顺风。"邬明珠双手颤抖举起杯来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张燕道声珍重,翻身上马带人绝尘而去。邬明珠如在梦中,望着远去的人影心中百感交集。仅仅为一杯酒一句话,日夜奔波往返千里,这份情谊谁能有?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心中舒畅咽喉却有些哽噎,不争气的眼泪又要流下。

潘福一觉醒来,觉得心中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之感。痛.痒.酸.麻.涨真可谓五味俱全。又感觉如蚕食如鼠啮,似冰冻似火烧,都象又都不象。不过比起昨晚毒时的痛苦,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昨晚之事恍如隔世,一想到这里顿觉毛骨悚然。他思前想后出一声长叹,不怨天不怨地,也怨不得邬洞主,只怨自己流年不利,谁让自己手欠去模那只杯子呢。唉!他们害人不成自己倒成了替死鬼。

他擦擦额头的汗水,强忍痛楚慢慢地穿衣起床。摘下窗帘方知天己大亮,估计已是巳时了,在潘府当管家这么多年,还是等一次起得这么晚。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模了模怀中的解药感到有些好笑。按照邬明珠的嘱咐,昨晚无人时他翻出了几粒跌打丸之类的药,分掰为二搓成丸状充做解药。

此举实在多余,老员外人虽倔犟,但待自己如同家人一般。他本不想多此一举,继而又想防人之意不可无,备而无患,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的性命难保。反正又不费事,于是将真的贴身藏好,将假的置于原盒之中。

难怪姓邬的丫头要我加以提防,她本身就是受冤屈之人。嘿嘿!她怎知算计她的也有我一份,这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潘福信手拿起存放假药的盒子得意地想着。忽然他觉得情况不对,将盒子摇了摇没有声响,急忙打开来看,他立刻目瞪口呆起来。

盒子空空如也,里面的药不翼而飞。他心里大大地一震,随即又得意起来,真药还在谁能奈我何?哎呀不好!肯定是员外盗走了解药,我必须装出焦急的样子来寻找,否则,否则性命难保。想到潘玮的心黑手狠,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颓然坐到床上。潘玮呀潘玮,你不对呀。想我潘福为了你家,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肝脑涂地。多少年追杀张远一家屡涉凶险,也结下仇怨;为你们潘家做生意挣下无数的银子;勾结官府圈地占田弹压百姓;贿赂按察史陷害李荃和燕屏公主,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我出谋划策四处奔波?现在可好,磨未拉完就要杀驴,你是不是太黑太狠了?你既然无情就休怪我无义,等我离开这里,将你办的坏事全都告密给官府!

见四下无人他服下一粒解药,又翻箱倒柜,将自己多年积攒下的金银细软打成一包,然后拿着空盒,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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