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色低矮的天空下,原本就并不喧闹的铜溪镇上,渐渐开始安静下来。结束了一天的辛劳,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家中,一缕缕的炊烟,便开始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了出来。
“锵锵锵……”镇东老张叔家的菜刀钝了,这会儿正在院前磨着刀。而这时,却见镇口处,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修士,正心事重重的顺着空无一人的小街走了进来。
“哟,是童成回来了呀?打从你进了正阳门,可有阵子没见了。”
而童成听了,也连忙答应了一声,但并没有多说什么,仍是低着头往自己在铜溪镇上的家中走去。
“咦?这小子怎么了?”老张叔颇有些奇怪,低头想道:“以前挺乖的孩子,难得回来一趟,怎么不理人了?”
刚摇头叹了口气,他却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似的,连忙抬起头来朝着童成离去的方向望去:“哎童成,今天有个人来找你……”
才说了这几个字,却发现童成早已转过了街口,走得没影了,愣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只好无奈的低下了头来,继续磨他的菜刀,一边想道:“没听见也没关系了,反正他一回到家,估计就看见了。”
不是童成不理人,是他这两天的心情着实不好。正阳门十年一届的天枢阁选拔即将开始,而他却迟迟不能突破炼气中期,眼看着这一批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突破成功,他却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已经和他分在一组的秦风,在看到他最近这一次突破失败以后,就喜欢有事没事的找些由头来撩拨他的怒火。然后在他忍无可忍的回击之后,便用绝对的法力优势将他镇压。
以炼气初期对炼气中期,他根本就只有被揍的份。而由于秦风他爹是门中长老秦明义,所以每次私自打斗之后的处罚,童成也丝毫占不到便宜,反倒因此而关了几次禁闭。
说到修为的进境,童成之所以比秦风这些人慢,倒不是他的资质有多差,也不是他偷懒不用功。而是因为他缺少了如今修真界最珍贵的东西,灵气。
自从主世界崩溃之后,只剩下大大小小的仙岛散布在宇宙之中,而这些仙岛无根无基,灵气匮乏,想从前那样吸纳天地灵气以修其身的办法已经毫无可能。就连现在在各仙岛上种出来的各种药物,也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唯一可供修真者采集灵气的,便只有各座仙岛上残存的大小灵井了。
像正阳仙岛这样的小型仙岛,就只有一口小型灵井,每日能汲取到的灵气不过二三十聚,而且这两年还在持续减少。
因为灵气有限,所以便只能优先满足掌门人和诸位长老。而像童成这样的二代弟子,要半个月才能分到一聚灵气。
在这样的供应量之下,即便是童成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达成炼气初期的水平。
而像秦风那样,能够在三五年之内突破炼气中期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需要有一个在门内做长老的父辈亲人。只要从他们手指缝里漏出一点灵气来,就足够这些子侄们挥霍的了。
而童成只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自幼跟着收养了自己的徐大叔一家生活。自从三年前徐大叔一家被歹人杀害之后,他便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哪会有人给他送灵气用呢?
想到这些,童成不禁暗暗咬了咬牙,心道:“我要是有足够的灵气来修炼,又怎么会任你秦风这样的人嚣张?”
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中,打开们一看,只见四壁蒙尘,蛛网横织,一片破败的景象,童成见了,更是一阵凄凉之意涌上心头。
三年之前的今天,正是自己刚刚进入正阳门修行的时候,徐大叔、徐大婶,还有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儿子徐辉,都在雨夜之中被人杀死。而当自己接到了乡邻的传信赶回来的时候,三人身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怖伤口,和临终时惊惧的眼神,至今让他不能忘怀。
由于既没有凶手,也没有留下凶器,连目击证人都没有一个。若不是乡邻家里的狗闻到了血腥味嚎叫不止,甚至都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命案。
所以,这件血案最终只能不了了之,也在童成心里,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谜团。他实在无法想象,一向老实本分,与人无争的徐大叔一家,为什么会被人无端灭门。
在门口呆立半晌之后,他不由得长叹一声,随后便索性将门一闭,返身出来,准备往镇上卖香烛纸钱的铺子而去。今天是徐大叔一家三周年的忌日,他打算直接到坟上祭扫一番,就回正阳门去。这个家,就随他去。
但!
就在他走出院门的一刹那间,却忽然觉得心中一空,一种非常不妥的感觉猛然浮上了心头。
“不对!有人来过!”
在他的脑海中,顿时显现出了,刚才在院中地面厚厚的灰尘中,那两行浅浅的脚印。刚才他因为沉浸在对徐大叔一家的怀念之中,而竟然一时没有注意到。
而此刻,他更是感觉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那隐隐的修真灵气。
“你是这家什么人?为什么会有钥匙进门?”
这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但却让童成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
他缓缓转过身来,只见眼前的屋顶上,一名一身青袍的青年修士正卓然而立,双目透射着好奇的光芒。
“我本就是这家的人,请问你又是谁?”童成道。
“你叫童成?”那人的眼睛忽然有些亮了。
“不错,你知道我?”童成好奇道。
“不巧,是刚刚才知道的。”
这话刚说完,那人竟毫无征兆的动手了!
只见他单手一扬,一枚朱红色的符箓刹那间在空中闪现。
“镇!”
童成就觉一股澎湃的压力,瞬间便从那符箓中涌了出来,然后猛然向自己压下。
“这是二级符箓!”童成在心中大叫起来。
所谓二级符箓,必须是炼气中期以上的修士才能够施展。那么也就是说,童成面对着的,是一个自己完全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砰!”的一声,他仓促之间施展出来的一级防御符,只在瞬息之间,就被击得粉碎,而那余波的威力,更是狠狠的撞在童成的胸口之上,将他重重的击倒在了地面上,并深深的压进了半干的土地之中。
汹涌的气流撞击在地上,立即向四方扩散开去,卷起了满地的尘土。
“哇……”童成忍不住张嘴喷出一蓬血雾,随后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漫天的烟尘中,只见那人一击得手,便嘿嘿冷笑了一声,飞身降落在了他的身旁,然后缓缓蹲来。
在上下打量了一下童成之后,那人用低低的声音道:
“被人灭了全家,还这么不谨慎,死了也不冤枉。”
童成虽然伤重,但意识仍旧清醒,一听这话,顿时双目一睁,奋力道:“你……你说什么?难道说徐大叔他们,是你……”说到这里,又是一口鲜血涌出,竟硬生生将他的后半句话打断。
而那人却只是微微撇了撇嘴,道:“是不是,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说着,他便将左手印在了童成的胸口,双眼微微一闭,正要运功压下,却忽然好奇的“咦”了一声。
然后,他用力扯开了童成衣襟,便顿时眼前一亮。原来,吸引了他目光的,是童成胸前的一枚两寸多长的兽牙形金属项坠。
“难道……”那人用力皱起了眉头,迟疑的将它抓在手中。在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
这枚项坠,是童成自小挂在脖子上的饰物,一天都没有摘下来过。也正是因为太过熟悉了,竟有些熟视无睹,从来没有想过它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此刻见对方居然对它如此的好奇,不禁也大为奇怪。
于是他连喘了几口气,艰难的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
那人继续研究了一下这枚项坠之后,似乎仍然并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解除。于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望着童成道:“看你这点可怜的修为,一定是不知道这东西的用法了。嗯,或许你也不是我要找的人,罢了,就跟你家另外那三口一起去。”
说着,他眼中凶芒一闪,忽然将手掌一翻,将那枚兽牙项坠的尖头向下,猛然向下一插,只听“嗤”的一声,便狠狠的刺入了童成的心口。
“啊!”童成一声惨叫,那种心脏被刺破的巨大痛苦,令他瞬间全身蜷缩了起来。但是他的眼睛却仍旧圆睁着,死死的盯着身前这个很可能是杀害了自己一家人的凶徒。
“如果我能够再活一次,我一定要把你乱刃分尸!”他在心中狠狠的叫道。
而就在这一刻,他只觉一股强劲到难以想象的灵气,忽然从那项坠的尖端,顺着被刺破的身体,汹涌的冲入了自己的心脏之中。然后以此为中心,飞速的向着四肢百骸涌去。
灵气入体,童成顿时福至心灵,他只稍稍愣了一会儿,便立即依照正阳门的基础养气功法,将那些灵气导入了奇经八脉之中。但是那些灵气的涌入量是如此的巨大,以他的修为,已经无法将其完全吸纳了。
片刻之间,他只觉体内经脉猛的一震,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撑破了一样。一种进入了全新境界的体验瞬时将他包围起来。
“我突破了炼气中期了!”他不由得兴奋的睁大了眼睛。而这时他更发现,胸口那剧烈的伤痛,竟然也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
而对面的这人,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在童成身上,可能正在发生着什么惊人的变化。因为在他的眼中,那枚被拍入童成胸口的金属项坠,竟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般,自动钻入了童成的身体中。而在他皮肤的表面,只留下了一个不到黄豆大小的金属圆点。
“这是怎么回事?”他刚说完这一句,就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危险。这危险,正是来自于躺在他身前的童成。
“不好!”他心中一动,便急速飞身后撤,但是依旧晚了一点点,他只觉胸中一痛,童成左手释放的一道爆裂符,已经在他的胸口炸开,轰出了一个深深的裂口。自己明明高过对手一个层级的护体灵气,却因为瞬间的大意疏忽,而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
童成一击得手,立即翻身跃起,单掌奋力前穿,他的左手,便利用那个深深的创口,生生的插入了他的身体里。然后他将牙一咬,一声怒喝,竟握着对手的胸骨,将对方用力举了起来。
“说,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他的一双眼睛似乎已然布满了血丝。这一方面是他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而另一方面,是心口的那枚坠饰,依然在涌入大量的灵气,不断从体内冲撞着他的全身。
而此刻,那人已然全身如虚月兑一般,不断的微微颤抖着。听了童成这话,他不禁紧咬牙关,艰难的抬起头来。
“我真蠢,居……居然没有想到,这一件的使用方式是这样……”随即,他张口又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狠狠说道:“你想知道谁要杀你?自己来……无……无天仙岛!有人会等你的!”
说到这儿,他的嘴角忽然现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紧接着就听“砰”的一声,他的身体竟然猛的炸裂开来,爆成了一蓬腥红的血雨,在空中漫天飞扬。
“杀人啦!”
耳旁,似乎是隔壁王小虎的声音,尖叫着由近而远。但此刻满身血污的童成却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了,在他的心中,只是反复念着无天仙岛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