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对酒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好像酒大门后面是一个和现实世界全然不同的花花世界,是她永远不可能接近和了解的。随余苏生进入私域之前,林茜打鼓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不过她粉饰太平的功力一向了得,表面风平浪静就跟了进去。其实龙潭虎穴又如何,余苏生马上就要从林茜的视线里消失了,看一眼是一眼,有机会赶紧抓住。
俩人选择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余苏生点了一杯叫雨后阳光的鸡尾酒,林茜寻思总得有个人保持清醒,于是点了杯橙汁。
所以说最恐怖的从来都是人类的想像力。虽然不至于说如鱼得水,但林茜坐在沙发椅里安静聆听歌手演绎某首爵士歌曲的自在,让她对此行的目的有片刻的遗忘。
“真好听。这首是什么歌?”林茜问余苏生。
“天使爱美丽里的原曲,这歌手自己改编填词的,名字倒忘了。”余苏生说,“你喜欢?”
林茜点头,看余苏生面前那杯雨后晴天的颜色,变了又变。
“景然也喜欢,最喜欢。”余苏生举起杯子到眼前轻摇,“还有雨后晴天。每次来都少不了这两样。”
蓦的记起自己是来安慰余苏生,以及道别的。林茜心间一紧,欣赏的兴致没了大半。悠然自得陪衬暗哑灯光,佐料轻声细语,总会让人暂时忘记现实的凶残。也许这就是余苏生来这里的原因,温柔的麻醉。他需要缓冲来接受的,不是疼痛,而是那把猝不及防捅过来的刀。
说来可悲又可笑,林茜从不曾失恋过,因为从不曾恋过。只是因缘际会,她身边的朋友前仆后继的又恋又失,还总爱找她诉衷肠。林茜多数时侯是真正的听众,她也不知可以说什么。既成事实,多说,事实只会更锋利。刚失恋的人大凡听不进重新振作的逆耳忠言,只是有个人能听他们几声吼,世界终不至于太面目可憎。
“天使爱美丽,我看过。但不记得有这段旋律,看得太糙了。”
“我们两家是邻居,有印象的时侯起,我们俩就很要好。小学四五年级的时侯,记不清了,我们的父母在同一场交通意外里过世。”余苏生抿了口酒说,“之后,我们各自被送往亲戚家抚养。晚上见不到了,但白天还有机会。于是我们约定要考同样的初中、高中和大学。景然的学习很好,她的志愿永远是名校。我的脑子笨很多,只能拼了命的追赶。幸好,每次都追得上。大学开学的那天,景然主动吻了我,我终于能牢牢抓住她的手。幸福,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幸福。”
痛失双亲的坎坷童年余苏生说得无足轻重,这道深入骨血的伤疤如果是景然陪伴的日日月月治愈的,那景然如今的绝然转身会把余苏生逼到什么境地,林茜不敢去想像。
“我们一直在计划的轨道上走,到大学毕业,我以为崭新的起点终于要开始,结婚生子,构建我们失去已久又无时不在期待的家庭,自己的家庭。”余苏生的脸上有瞬间的光彩,不过,只是瞬间。
“是我错了,她不是属于我的天使爱美丽,她是属于舞蹈和观众的白天鹅。其实放飞她去英国的时侯,我有过最坏的打算。只是我没想过,真的会发生。”
余苏生断续说完他和景然的所有,雨后晴天也消失在他的唇齿喉咙间。
“去英国学舞蹈吗?是笔不小的开支。”林茜猜测道,“你说书没有开的必要了,难道说景然学习的费用全是你在提供?”
“成年后亲戚们丢掉烫手山芋,我们只能互相扶持。”余苏生默认。
“她居然这么……”林茜差点月兑口而出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忍了又忍才说,“狠得下心。”
余苏生对景然已不单是恋人,更是亲人,甚至说是恩人都不为过。从前,景然踩在余苏生的肩头上跳舞,一点点上升,好不容易爬上更广阔的舞台,她回报给余苏生的,仅仅是一句冰冷的再见。
“林茜,人和人在不同的层面上,再拼命的追赶也是没用的。”
酒精和情绪的揉合渐渐褪去余苏生平静的表面,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苏生……”
“有爱也没有用,追赶的路途太遥远,总会消磨殆尽的。”
埋在自己的臂膀里,余苏生肩头一阵强过一阵的抽动。林茜听不到他哭泣的声响,但林茜知道他的眼泪已经汹涌得找不到更多宣泄的出口。
人和人的不同层面,把各自的爱情拉成跨越不了沟壑。你仰头看对岸的人俯视你的眼角有泪光,或和平视相对的人牵手如同牵一根树枝,苍老的鲜女敕的。哪种更让人无语哽咽?
当下只有一句话能一达林茜的心情: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