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正是晚饭时分,也是如家客栈最热闹的时候。
路斩和小小就在这时候走进如家客栈,如家客栈离啸天居只有十五里的路程,啸天居就是武林盟主卢啸天工作、生活的地方,也就是小小的家。
小小却不急着回去,非要在这里住宿一晚。
十五里的路途并不遥远,半个时辰内就能赶到,却非要等明天再走,她为什么不想回自己的家呢?
此时大厅里已没有空桌子了,路斩的目光扫向西北角的一张桌子。
一个人在独饮。
一个长得奇丑的壮年汉子,他的眼睛也不是很小,嘴也不是很大,脸上的老鼠斑也不是很多,但这些加起来就足以让人讨厌。如果有十个人看见他,至少九人回去会做恶梦,另外一个却在想着怎样把它揍扁。
小小就是这第十个人,她非常想看那个人鼻子被揍扁的模样,可惜她没这个能力,既然没打人的能力,就只好躲着这让人厌烦的面孔了。于是她独自上睡觉去了。
路斩好像一点也不讨厌,所以他径直走了过去,面对着那张龌龊的脸,微笑着道:“可以坐吗?”
没有回答。路斩却自己坐了下来。
坐在汉子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初经人事的少女,忽然见到梦中情人,那份痴情仿佛能融化一切。
眼前丑陋汉子似乎也被融化了,他慢慢抬起眼,慢慢道:“我们认识?”
“不”
“我长的很好看?”
“一点也不。”
丑陋汉子轻轻点了点头,继续低下头吃东西。他面前摆着四个碟子,每个碟子里装六枚生鸡蛋。他就用这生鸡蛋就酒,已经喝了三壶酒,却只吃了五个鸡蛋。
他吃的很慢,喝的却很快。
所以他醉了,脸喝的通红,像某种聪明动物的臀部。
路斩没有看他的脸,他只注意着那双手。
那双白皙、干燥、稳定的手,正用一种特别的方法剥鸡蛋皮。右手手心向上,四指拖着生鸡蛋,而食指怪异地一扭,生鸡蛋便陀螺般旋转起来,鸡蛋皮竟然一圈一圈月兑落,一个完整的鸡蛋芯被剥出来。(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路斩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剥鸡蛋,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手。
屋子里已人满为患,声音嘈杂。南面房山下两张桌子被七、八个江湖豪客占领,自然有划拳行令的声音;门旁桌子坐着三位老者,他们前面的长凳上,却有祖孙两人在卖唱;东南那两位吃完饭却赖着不走的客人,几乎和等座儿的几位少侠打起来,虽然没动起手来,但喝骂声却传遍每个人的耳朵;厨房跑来的小二端着刚得的红烧蹄膀大声吆喝、报着菜名。这各种声音交织一起,使得这酒热闹而杂乱。
突然,仿佛醉的不行的丑陋汉子怪叫一声:“不好!…小心”然后听见“当啷啷”一声金属触地的声音,接着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就连那几位等座儿的少侠都不再争吵了,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已经没有了争吵对象。
死人是不会和他们吵嘴的。
吃完饭不走的那两位,已经永远不会走了。
丑陋汉子走了过来,他的脚步依然非常稳定,完全不象是喝醉的样子。那两人趴在桌上,压撒了一桌的剩菜汤。
丑陋汉子弯腰拾起地上的雁翎刀,然后拉起趴在桌上的人看了看,眼中的光芒陡长“谁!谁杀了他们?”
食客们纷纷起身想溜,谁也不愿惹这麻烦啊。
“不能走!谁也不能走,没调查清楚都留在这里。”丑陋汉子说完慢慢走回了自己座位,路斩此时已不在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门外匆匆跑来一劲装男子,俯子低声道:“公子,前后门已封闭,此处的人只能进不能出。”看来这些人的办事效率真的很高,
但被称做公子的丑陋汉子低头陷入了深思,良久他缓缓地挥了挥手,道:“都撤了”劲装男子一楞,还是答了句“是”便转身出去了。
路斩却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看着桌上摆着那口普通的雁翎刀,这时抬头说道:“七公子?”
丑陋汉子面无表情,道:“哪个七公子?”
“七巧山庄的七公子啊,那个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七公子;那个当今暗器高手中排名至少前五的七公子;那个浑身都是暗器、每次出手暗器都不重样的七公子;那个气度非凡的七公子……”
路斩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丑陋汉子去打断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的是我?我玉树临风?我是暗器高手?我每次使用不同的暗器?”
路斩笑了,又露出那两颗小虎牙“本来我不敢确认,但现在……”
“现在你能确定了?”
“恩。正因为你是美男子,才易容成这样的龌龊男人,人的脸可以通过易容而改变,但眼神却很难改变,就算你故意使它改变也绝对不能长久保持;也只有你这样稳定的手,才能发出那样的可怕的暗器;要不是刚才你下属叫你公子,我还真想不到是你呢。”
“呵呵,这世上称之为公子的人,又何止万千……”
“但你那气度,是别人装不出来的。所以这些加在一起,我敢断定你就是七公子。”
七公子笑了,这是路斩第一次看见他笑,虽然隔着那丑陋的人皮面具,但他的笑容也足以让路斩心动。
就连路斩这样的大男人都如此,何况是少女呢,谁又能拒绝着翩翩浊世公子春风般的笑呢?
路斩自己也很爱笑,自我感觉笑的也很好看,但和这位七公子比起来,他的笑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七公子脸上竟然有了欣赏的表情,道:“你又是谁?”
“我只是个无名的人。”
现在七公子眼睛里仿佛都有了笑意,他盯着看了半天,忽然大声说“好!…不容易啊”
这本来也是句奇怪的话,是说他成为无名的人不容易呢?还是说能见到无名的人不容易?
路斩却没有问,他的目光又回到那把带血的刀上,七公子忽然大声说“好刀!”
“好刀?”路斩瞄了一眼七公子,淡淡地道:“确实是好刀,呵呵,无论在哪里的铁匠铺都至少值三两八钱银子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用的就是这种三两银子的雁翎刀。”
七公子微笑着道:“你的那把是不是好刀我不知道,但这把一定是好刀。”能够用一尺多长的雁翎刀做暗器已很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一刀飞来,能同时割断了两个人到喉咙。
一刀两命!
这份手劲要拿捏的分毫不差,刀的运行轨迹要计算的精确无误,同样是暗器名家,七公子自然能看出这些,他也清楚的知道此人的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路斩似乎也想通了这些事,于是他问:“是谁做的?你一定知道谁做的,因为你忽然解除了此地的封锁。”七公子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下桌子上的雁翎刀“你猜会是谁吗?”
路斩眨眨眼,笑道:“我只知道一定不是我”
七公子不再说话,他慢慢摊开了他的右手,手里握着一块黑布,一寸五见方的黑布。上面也锈着五个金字“三万七千两”。
“灌水帮!”路斩一声惊呼,他的笑容已经不见了,脸色也变了,一字一字地道:“其实那两个人我认识。”
“谁?”
“两个倒霉的劫匪。”
七公子奇怪地看着他,幸好他自己解释道“这三万七千两是灌水帮给他俩的水钱指标,他们没钱交,就想出个绑架盟主女儿的办法,谁成想勒索不成,还是成了灌水帮的刀下之鬼。”
“那他们为什么不躲起来呢?”
路斩似乎叹了口气,道:“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也就是灌水帮最后的期限,如果能躲过今天,那么灌水帮就不会找他们麻烦了,这是灌水帮的原则。”
灌水帮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不仅仅靠一群亡命的高手,也是靠他们“言而有信”的原则。
“再说他们躲这里也是很明智的,这里离武林盟主的啸天居不远,这如家客栈又是此地最繁华的酒,他们料想灌水帮不敢在此地杀人。”
“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
七公子轻轻点了点头“怪不得他们吃完饭,还赖着不走呢,原来是想躲过今晚。”
路斩站起身来,笑着说“他们不走,我可要走了。”
“去哪里?”
“当然是上睡觉啦。”
七公子转头望着路斩道:“今晚要不要一起抵足而眠?我还有很多……”
“抱歉,我没那爱好!”路斩还在笑,这次笑的有点坏。“我从三岁起,就是一个人睡的,早就习惯了。”
“从三岁起你就一直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觉?”
“绝没有!”
“如果是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