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拾梯而上,进了二层阁楼,屋子里布满的是淡淡的香气,床榻之上整齐的摆着衣装,色彩是琼光喜极了的素色,但她伴我多年,我却是一件都未曾给她置备。魔罗之域蚕丝本就匮乏,素色工艺很是繁杂,平日我常是羽红从界外带了何种颜色的料子,我便给她缝制何种,但浓烈嫣红,琼光不喜欢。
榻前有个箱子,我走过去,弯轻轻打开,里边放着的是大大小小雕刻着飞鸟和花树的木牌。琼光懂事早,性子又静,不愿与山上其他半大孩子调皮捣蛋,专爱静静的坐在半山腰的温泉旁,用父君给她的那把小刀雕些她喜欢的东西。
这些于我琐事,于东离来说,子在膝下却成奢望。
起身之时,见窗角垂着又一幅画,我看着看着,多年不曾温润的眼周,此刻竟流下泪来。
是哪一年的暮春时节,魔罗之域百花盛景,金盏花尤盛随风摇曳,千尺碧波从山腰上倾斜下来,山腰之下是精雕的木床,水气氤氲之中,那发丝纷飞绕着汲日月光华天地灵气长成的树冠,浓烈红妆与之相宜,滚圆肚子躺在床上侧身浅眠的,便是我,琼光的娘亲。
黑糴石镇着的心忽而有些疼,印着我此刻泪流满面的狼狈,我终究明白,琼光是我与东离的娃,东离如我一般长过想疼惜她的心。
哪怕别扭尴尬,他不钟意我,我亦不钟意他。
我使法术,将这画收至广袖之中,若是陶镜公主见了这画估模会以为我曾与东离多么的情深意长过,我深深吃过癫狂女人的亏,比如一向以柔若无骨示人的若曦,千年惨剧再怎么皮痒也不愿意重来一遭。
那是日夜辗转周身说不出的疼。
步出阁楼之时,仙娥还俯首在等,见我出来迎上来:“忘川娘娘还在礼佛。”
“那便在此处等等。”
仙娥赶忙在优昙跋罗树下布了茶台,树影婆娑,我望向树团,心中一派平和,叶片掩盖之下透露出昙花浅淡色泽,仙娥见我凝神于此,遂说道:“公主所见此花与别花大不同,雌花如拳,雄花如指。”
我点点头,此时茶台已响起沸腾之声。
“这是上君初春从西天梵境带回来的佛茶。”
我闻闻香气,当真是那受了灵山之顶雾露之滋润,独吮异草之灵气的好茶,条索匀整紧细,色泽女敕绿微黄,满披白毫,汤色碧绿,我抿了口,回味甘爽唇齿留香。
便在我要赞叹之时,我听得门开的咣当之声。
仙娥连忙屈膝,我也起了身子,见忘川娘娘从高台之上慢慢下来,藕白色长裙席地,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步态雍容,素色束腰更衬身姿婀娜,朵朵莲花在她脚底打转,倾国倾城的眼眸随着莲香一点一点的近在眼前。
我与仙娥一般跪拜下来,忘川娘娘虚扶了我一把,我也借势起身,这离得更近才忽然觉得,原来,东离袭了他娘亲的容。
而又因琼光一向姿色都上于我,眉眼与东离更是别无二致,是以我此番瞧着忘川娘娘倒有些熟悉之感。
想来性子也不大热情了。
她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而后嘴角漾出笑意,更是牵着我的手欢快的问:“我没看错吧?真真是我儿媳呀,琼光那孩子呢?”她环顾四周,“还要晚些时日到?”
我心一哆嗦,大约,这不是我要找的忘川娘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