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正盛,庆国的南方平原上空,云彩飘浮,沿途所过之处,遇见到金黄色的麦田,便可见到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正勤劳地收割着田里的麦子。
正是秋收时节。
庆国北方今年受灾,收成很不好,但是好在庆国的粮仓主要在南方地区,南方平原这一年来,倒是雨水充足,阳光充沛,所以南方平原的麦谷,总体来说,长势极好,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若不是魏国人打过来,庆国今年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年气。
官道两侧一大片连绵不绝的金黄色稻田里,那些刷刷的割谷声汇成一处,形成一种整齐而且能让闻者产生某种满足感的美妙声音。
那些**着精瘦上身的农夫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将自己身上被谷叶割出的道道小裂口展示给冷漠的上天观看,他们都是一门心思地抢收着田里的麦谷,却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官道之上,正有一列长的仿佛见不到尾的马队正缓缓行过来。
……
燕国的使团,自上京城出发,已是过了半个月。
沿途之上,使团所见到的,都是赶着抢收麦谷的场面,朝廷已是颁下了旨意,勒令各处加紧收割稻谷,填充粮库。
魏庆大战,天下生乱,庆国的将士和百姓都是要吃饭的,而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庆国将需要大量的粮草。
回程的速度,比来时自然要快了不少。
一路上倒也是听到不少传言,有的说南阳关已经在几日前被魏军攻破,魏军由于伤亡惨重,并没有立刻入关进攻,而是在南阳关休整,似乎也是为了等待后勤辎重接上来。不过也有流言说南阳关还没有攻破,虽然已是摇摇欲坠,但是庆国的守关将士在虎霹雳林诚飞的率领下,依然与魏军殊死相拼,严守南阳关隘。
不管是哪种传言,燕国的使团却是几次加快了赶路的进程。
如果南阳关真的被攻破,魏军进入南阳郡,那么整个南阳郡将陷入兵荒马乱之中,这对于燕国使团的安全将是一个大大的威胁。
红袖伤势未好,韩漠虽然不想急行军,但是考虑到曹殷的安危,却又不得不吩咐队伍加速前行。
半个月的路程,总体而言,倒也是颇为顺利,再过得两日,便可到达南阳郡的边境。
这一路之上,曹殷依然是乘马而行,反倒是韩漠在马车中待的时间远多于骑在马上,道理也很简单,红袖要听“哥哥”讲故事。
使团专门为红袖配了一辆马车,红袖的伤势比起之前,已经是好了不少,但依然不能剧烈动弹,所以只能躺在马车中。
她失血过多,曹殷倒是很为照顾,沿途都是令专人随时为红袖单独弄食物,少不得人参这类珍贵的药材作补,比较起来,整个使团中,反倒是红袖的食物最为丰盛昂贵。
韩漠知道曹殷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心中也是很为感激,其实经过庆国一行,韩漠对于曹殷的人品还是很为欣赏的。
曹殷看起来很谦和,也没有太多皇族的架子,而且待人温和,虽然睿智,却并不喜欢玩弄心机。
红袖在马车中,自然是无聊透顶,她现在对曾经的事情没有印象,醒来过后,在韩漠的悉心照顾下,却也是接受了自己有一个兄长的事实。
对她来说,如今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听“哥哥”在她身边为她讲一些神奇的故事,上京城如此,从上京城离开,她还是在每日里都要听故事。
韩漠自然不会拒绝。
这沿途半个月下来,每日都会到马车中为红袖说上几次故事,《白蛇传》、《诛仙》、《紫川》、《天仙配》这些故事,娓娓道来,都是能够让红袖沉浸其中。
而红袖认真听故事时候的表情,却是让韩漠心中屡屡感叹,往日里冷漠无比的刺客杀手,如今却温顺乖巧地听自己讲故事,这还真是有些神奇。
只不过韩漠有时候却也考虑,等到回了燕京城,该当如何安置红袖。
西花厅自然是不能再回去了,既然自己声称是他哥哥,那么回去,自然要有一个妥善的安排。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日,终是到得南阳郡境界。
只是到得两郡交界处,使团就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在两军交界处,竟是部署着不少的兵士,无数的南阳百姓聚集在交界处,被兵士们分成一团又一团,尔后在官府的安排下,分批进入邻近州郡进行安置。
人山人海,夹杂着无数的哭喊声,怒骂声,呵斥声,就似乎魏军已经攻下了南阳郡一般。
百万人的迁徙,可不是小事,邻近州郡接到朝廷的旨意,只能收纳,但是却不敢让南阳的百姓一拥而入,早就是在交界处设立了无数的关卡,进行有秩序的引入。
但是纷乱的人群,总是难免起波澜,无数的百姓顶着烈日,在交接地带聚集,许多的老人被烈日晒得虚月兑,倒在地上。
韩漠此时却是骑马跟在曹殷身边,看着远处的惨状,心中颇有些黯然。
战争,永远是塔尖人物为了争夺利益而使出的常用手段,但是无数的将士和平民百姓却要沦为这种利益争夺的棋子。
无论胜败,受苦的永远是天下百姓。
如今只是开战初期,百姓便如此苦不堪言,若真是大战全面展开,恐怕他们将要面对更为凄惨的环境。
……
“我们要一个公道……!”韩漠正黯然间,耳边忽然传来怒吼声,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正聚集着近百名老百姓,前头的是十多名**着上身的农汉,一名身材高大的壮汉正冲着几名官员大声怒吼道:“我们的粮食都已经上缴给了当兵的,宛城都放下话来,到了这里,你们就要给我们吃的……可是连续三四天,咱们一颗粮食也没见着,我的母亲已是饿得昏过去,讨要一点粮食救人,这也有错吗?
“天气炎热,粮食不见,就连水也没有,都已经死了人……!”有人跟着吼道。
其他百姓亦都是纷纷叫嚷,显得混乱不堪。
一名庆国官员厉声道:“你们要干什么?聚众闹事?还是要聚众造反?”
“我们就要吃的,要水。”有人叫道:“家里最后的粮食都交上去了,当官的还说,交多少粮,到这边便能领到多少,可是你们承诺给我们的粮食呢?”
“没有粮,你让我们怎么活?”
官员高声喝道:“魏军入侵,当兵的要吃粮抗敌,这没什么说的。你们找我要粮,我找谁要粮?都先等着,朝廷很快就拨下粮食来……!”
“朝廷拨粮?”立刻有人怒吼道:“等粮食到了,大伙儿都得饿死?你们手里有粮,为何不派下来……!”
官员怒道:“何处有粮,岂是你小小刁民能够管的?再要闹事,那便是聚众谋反,拿下大狱听候发落!”
“这般饿死,还不如到大狱吃几碗牢饭。”有人不满道。
群情激愤,声浪阵阵,而且这样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有这一处有,韩漠远远便望见,数里之外也都有这种聚众讨要说法的情景。
韩漠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上百万南阳百姓往邻近各郡迁移,工程浩大,已经过去几十日,迁徙还在进行中,这南阳境内必定还有不少百姓正往邻郡迁徙,骚乱一片,若是燕国使团在这个时候经过南阳郡,这安全实在是很成问题。
他看向曹殷,曹殷却是一脸平静,只是眼眸子闪动,望着如海般的人群,若有所思。
韩漠知道曹殷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恐怕也有所感怀,正想说话,耳边忽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循声望去,只见刚才争论的那一群百姓,此时却被几十名官兵围住,那些官兵手中拿着皮鞭,就如同抽打牛马一般,对着那群百姓毫不留情地抽打下去。
有几名百姓想反抗,再被后面跟上的长矛手一矛扎在腿上,当即便惨叫倒地。
四周百姓满是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怖。
这两郡交界之处,不但聚集着长千上万的百姓,也多的是衣甲鲜明佩带兵器的官兵。
“一群刁民,是要造反吗?”那名与百姓争执的官员冷声大叫:“给我打,往死里打。魏军入侵,收你们入境,那是可怜你们,留在南阳郡,魏军铁骑来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到这里闹事,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韩漠见状,皱起眉头,眼中显出冷峻之色。
曹殷看了他一眼,自是看出韩漠的心思,平静道:“不要插手,于礼不合……!”
这是在庆国境内,燕国使团的成员,自然不可插手庆国内部事务。
韩漠无奈地叹了口气,便要下令起程,就在这时,却遥见不远处响起一阵惊呼声,随即便看到一匹黑色的高头骏马正如闪电一般,从人群中飞驰出来。
马上乘客一身黑衣,身形婀娜,一看便是一名女子,只是头戴斗笠,黑纱盖面,瞧不清样容。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那骏马如电一般,飞驰到殴打百姓的人群之处,众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那骏马已经驰到喝骂百姓的那名官员身畔,官员身旁的兵士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乘者手中的马鞭已经探出,卷住了那官员的脖子,骏马未停,依然飞驰,竟是将那官员生生拖出十几米远,随即那长鞭一抖,官员的身躯先是飞到半空,随即如同石头般落到地上,已是一动不动。
“刺客……有刺客……!”有兵士反应过来,大声喊叫起来。
韩漠和燕国使团不少人也都看见这一幕,那乘者竟是在无数庆国官兵的眼皮底下,驰马而来,出手袭击庆国官员,当真是大胆包天。
但是这女子从出现到出手,迅捷如电,行云流水,身手更是骇人听闻。
众官兵便要围住那女子,那女子却是轻描淡写地一扯马缰,竟是将方向朝向韩漠这边,骏马又是往韩漠这边飞驰过来。
韩漠心中吃惊,担心那女子会袭击曹殷,驰马迎上,早有御林骑兵拔出佩刀,上前护在曹殷四周。
庆国官兵吼叫着,后面的追赶,沿途的则是持刀迎上去,要堵住那骏马,可是那骏马的速度快极,那女子的马术更是惊人,气势如云,片刻间竟是冲到韩漠身前不远,韩漠握住刀柄,猛地怔住,只见风儿吹起,显出黑纱下面的脸庞来,那面庞美丽娇艳,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艳雪姬。
骑在马上,艳雪姬冲着韩漠嫣然一笑,马儿却没停,从韩漠身边擦肩而过,在这交错之间,便听到艳雪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我来送你!”声音入耳,艳雪姬却已骑着骏马从旁划过,韩漠转过头,只见那一人一马如风一般,很快就驰进人群中,没了踪迹,而庆国官兵则是大喊大叫,跟在后面追过去。
只不过艳雪姬如同云彩般飘来,又如风儿般飘走,来去如风,瞬间杀官,却是让不少百姓心中喝彩,更是充满感激。
望着艳雪姬离去的方向,韩漠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女子……令人喜欢令人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