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见韩沧引尽盏中美酒,亦都举盏饮酒。WwW.CaiHongWenXue
不少将领心中隐隐觉得,这韩家大公子与五公子的个性果然是极不相同,两人的处事方法也更是大不相同。
韩漠威势镇人,而韩沧却以利益拢人。
但不知为何,不少将领却是觉得,韩漠虽然以威势震慑部下,但是威势之中却带着让人愿意信任的和善,有韩漠在后面,大伙儿会觉得十分有底气,而韩沧虽然出手豪绰,对部下并不吝啬,但是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却让大家感觉到一股子寒意,反比不得韩漠更让人容易生出亲近之感。
盏中酒尽,韩沧缓缓放下酒盏,左右扫视一遍,才缓缓道:“虽说如今已经拿下魏都,但是诸位想必也清楚,庆人如今占据山北郡,袁慕与林诚飞两部十几万人部署在山北郡各处险要之地,其心已明……西魏覆灭,接下来我大燕必将面临北庆的威胁,此点不许本将说,诸位心中也有数!”
众将都是微微颔首,这是一个最浅显的道理,便是再不通政治的人也明白西魏被灭之后,东燕与北庆必将从盟友的关系瞬间转变成敌对的关系。
韩玄龄在世之时,下令骑兵追击,逼迫林诚飞率军北上,那就已经是将两国所谓的盟友关系撕裂。
“韩总督在世之时,派出孔非率军扼守黑林沼,实乃大智慧。”韩沧缓缓道:“安西郡战略地位之重要,此前我们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但是韩总督下达那道命令之后,想必诸位已经十分清楚了。那里有纯种的魏马,有丰富的矿山,只要我们能够占据安西郡,那么日后与北庆的交锋之中,我们必将占据绝对上风!”
万俟青抚须点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只要拥有了安西郡,那么我们大可在短时间内组织起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拥有强大的骑兵,庆人在军事上便绝非我们的敌手,中原大一统也就指日可待了。”
韩沧肃然道:“虽然韩总督生前做了安排,孔非也已经率军赶往黑林沼,但是……这却并非说安西郡已经稳如泰山。我们固然知道安西郡对全盘战略的重要性,但是庆人肯定也要早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庆人的军事战略很有可能将重点就放在安西郡,他们或许会集中兵力,强攻黑林沼,西进安西郡……!”
当下便有一名将领道:“大将军放心,黑林沼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有孔总兵率军镇守,庆军就算西进,也必定被孔总兵拦截于黑林沼。以孔总兵手中的兵力和他的才干,庆军想要突破黑林沼将会变得十分困难,而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发兵救援,甚至可以迂回攻击庆军侧翼,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
这将领是一名都指挥使,在西北军中绝对属于高等将领,此时忽然开口,倒是存了在韩沧面前显出几分才干,想要引起韩沧注意的心思。
西北军中,各将领如今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自打萧怀玉突然失踪,其后韩漠、韩玄龄再到今日的韩沧,西北大将军的军权如同走马灯般四易其手,只让人眼花缭乱。
大部分将领知道这是出于动乱时期,都不敢轻举妄动,反正一直处于平灭魏国的战争中,所以大家也只能尽可能地建立功勋,为保住自己的位置浴血厮杀。
不过到今日为止,不少将领见到韩沧被朝廷钦封为西北大将军,隐隐觉得这走马灯似地换将也该到了终点。
韩家如今在朝中权势熏天,韩玄道掌控内阁,这些事情也算得上是天下皆知,虽然这些将军们身处前线,但是却从没有忽略过对京城时局的关注。
他们甚至感觉,如今的燕**政,似乎与当初萧家独占鳌头大为相似。
当年萧怀玉手握兵权,萧太师执掌朝政,内外相呼应,萧家权势熏天,各大世家几乎是难与争锋,也正是如此,萧家在大燕国昌盛数十年,无人可撼动。
今日的韩沧掌兵权,韩玄道掌朝政,与当初的萧家几乎是一个磨子刻出来,而不同之处却在于,当初的萧家虽然势力极强,但是其他世家也终究不是不堪一击,各大世家联合结盟,虽然不能与萧家直接相抗,但是却也能够给予萧家极大的掣肘。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萧家面临的复杂局面在今日已经大大改变,随着各大世家纷纷覆灭衰落,萧家当初面临的世家压力在韩家的身上已经不复得见。
萧家已经是苟延残喘,当初那强大的势力早已经烟消云散,甚至已经不是韩家的一合之敌,而范家和胡家在忍气吞声之中,在朝中的实力实际上已经被韩玄道不动声色地大加打压,也早已不同往日,虽不至于与萧家那般凄惨,但是却也难以与韩家相抗。
这种局势下,韩家的昌盛似乎是难以阻止的趋势。
换句话说,韩沧身为内阁首辅大臣的长子,有韩玄道在身后撑腰,虽然才能和威望不能与萧怀玉同日而语,但是在西北大将军这个位置上,想必却是与当初的萧怀玉那样难以撼动。
形势如此,有些将领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打算,而偶尔在韩沧面前展露一下头角,引起韩沧的注意,也好为日后得到韩沧的重用做准备,这自然是一条不错的道路。
这名将领自以为说出这番头头是道的话,总能引起韩沧的注意,只是他却不知,他固然说的头头是道,但是话中却不经意夸赞了孔非,这就让韩沧心里很是不舒服。
韩沧看了那将领一眼,心中留下了痕迹,认得是此番西征从涢水关调来的步军都指挥使裴角,脸上却是微笑道:“裴指挥使所言,正合我心!”
裴角闻言,脸上微现得色,心中欢喜。
却听韩沧继续道:“扼守黑林沼,一旦庆军有异动,立刻发兵救援,攻击庆军侧翼,这倒不失为妙策。”顿了顿,缓缓道:“但是诸位想必也知道,林诚飞和袁慕,这两人都是当初商钟离手下的虎将,与庆国东北军团主将王延平号称北庆三兽将,这两人绝非泛泛之辈……!”顿了顿,脸上现出忧色:“孔总兵固然是勇猛善战,但是本将这几日再三斟酌,觉得还是另派一名老成持重的大将前去扼守黑林沼……!”
此言一出,诸将神色俱都一变,但是表情却各不相同。
“冲锋陷阵,孔总兵无话可说,乃是一等一的骁将!”韩沧缓缓道:“只不过据我所知,这孔总兵的性子还是火爆了一些,好胜心切,我只怕到时候林诚飞使出激将之法,孔总兵便不能坚忍据守了。”
铁奎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此时终于起身拱手道:“大将军,末将有一言不值当讲不当讲!”
韩沧眼中划过异色,与万俟青迅速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神色,随即淡淡道:“铁总兵想说什么?”
铁奎正色道:“末将以为,此时并不宜调换孔非。进攻魏都之时,孔非负责截断魏都粮道,没有一滴粮食进入魏都,确实乃是十分杰出的干将,他有截受经验,又有黑林沼为依仗,必能坚守。韩总督调遣孔非前去据守黑林沼,势必也是经过谨慎思考才做出的决定……而且韩总督遇害不久,军心尚未完全稳定下来,在这个时候突然调动孔非,只怕……只怕对军心更是不利,反会被庆人找到机会……!”
“铁总兵这话是什么意思?”韩沧尚未说话,万俟青就已经淡淡道:“难道是在说大将军决策有错?”
“末将绝无此意!”铁奎立刻道:“末将只是一心为大局着想……!”
不等铁奎说完,韩沧已经沉声道:“铁总兵,你为大局着想,难道本将就不是为大局着想?”
厅中诸将立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秦洛忙起身道:“大将军勿恼,铁总兵并非此意。只是担心这个时候匆忙换将,会导致军心不定……!”
韩沧拿起酒壶,为自己的酒盏斟满酒,端起来饮了一口,才淡淡道:“本将也是刚刚上任,照你们这样说,咱们燕军如今的军心是不稳了?本将不应该接受朝廷旨意,担任这个大将军之职?”他抬起头,冷冷看了铁奎一眼,又扫了秦洛一眼,淡然道:“军心不稳,难道不知去稳定军心?为将者,若是连军心也无法稳定,又如何带兵打仗?本将就是从大局着想,担心黑林沼有失,这才准备调派一名老成持重的大将去固守,这难道还错了不成?”
众将见气氛严肃起来,都不敢轻易说话,那位裴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还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插言。
铁奎眉头皱起,终是道:“末将只是个人浅见,如何部署,还全凭大将军做主!”再不多言,坐了下去。
韩沧冷然一笑,这才扫视众将,问道:“诸位觉得谁可堪大任?”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那裴角犹豫了一下,看了万俟青一眼,终于起身道:“大将军,末将斗胆进言,万俟总兵稳重多谋,实乃上上之选!”
其实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万俟青今日突然出现在宴会上,而韩沧又恰恰提出调将之事,更是再三说到“老成持重”一词,任谁都知道那是准备让万俟青前去调换孔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