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见面,西门吹雪对叶芳菲的印象很不好。他只不过因着自己心中的正义与原则,于是远赴千里只为杀人。那初见的小少年居然要以剑比试,他并不将用剑看成是你来我往,如游戏般比试的东西,一旦出手,那便是生死相搏。这小少年看上去还年纪轻轻,又何苦找死。更何况,他也没有杀他的理由。
可是,冤家路窄这个词还真是适合用在他们两人身上。在客栈才刚刚别过,在第二日居然在他小憩的树林里又见到了。阳光洒在这个皮肤异常白净的小鬼脸上,眼睛眯成月牙形,冲他挥手——
“我说兄台——你这么睡真的不会落枕——啊我是说,脖子酸痛吗?”
被叫做“兄台”的感觉相当复杂,本是不想答话的西门吹雪在看见对方的笑颜时,不由得心一软,于是跃了下去。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小鬼虽然见了三次,但也没有纠缠不清的意思……更何况,他能感觉到这小鬼对剑的热情。
所有对剑怀有热情的人,他都不会小看对方。不过,在看见这小鬼从男变为女的那一霎,饶是西门吹雪也有些震惊。他自认眼力出色,却丝毫没看出来眼前这小鬼的女儿身,想必她倒是身怀一些易容之术。
没有取下刀鞘将那女子的剑挡开,西门吹雪对她的剑法相当赞赏,虽然目前稍嫌稚女敕,但是长久以往地练习下去,绝对会有突飞猛进。大概就是这一份爱才之心,西门吹雪才允诺成为了叶芳菲的朋友,也邀请她去了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其实本身是带着傲气的,他不屑与人解释,也觉得没必要解释。可是叶芳菲却能懂得他的这份傲气,并且并不以为杵。她的笑脸仿佛并不因为他的冷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比起陆小凤来,这样的“朋友”让西门吹雪心中有点不同——这大概因为叶芳菲是个姣好的女性的缘故。
本是在擦剑,眼睛却不知不觉地朝着那个正趴在窗口赏花的女子身上看去,有时甚至都会有些嫉妒这些被自己从来都很喜欢的花朵,她的目光是这样专注地凝视着它们,充满了爱怜。
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心情的西门吹雪很迷茫,可是慢慢地他有点懂了。想要留下这个女子在身边,他擦剑她赏花,他们一起站在万梅山庄上任风吹过衣角,相视一笑。有时他们也一起浇花,看那些妖娆的常春藤攀上窗台。有时他也会因为一些事而要远赴千里杀人,而她有时会一时兴起跟着他一同去,有时就等在客栈。
什么时候,习惯在一回头就看见那女子璀璨笑颜,又是在什么时候,一向独来独往的他,习惯为一个女子停下步伐,习惯凝视着一个人几乎忘了挪动眼睛。
可惜,他天生不善言辞,最终还是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却什么也不能做。她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想法,那么,这样的离开是不忍拒绝他么?可是,心做不到说服自己放弃。第一次为人怦然心动,第一次感觉到除杀人以外血液沸腾的感觉,第一次感觉到既痛苦又甜蜜的心情。这些第一次,都是叶芳菲给的,可是她却一去不复返,只留下一个余香袅然的背影。她太洒月兑,放不下的是他。
以朋友好联系的名义硬是塞给了她香粉,可是天生不善言辞的他也只能在梅花将开之际递给她一封短短的信笺——面对感情,他从来都太被动,而且不知所措。喜欢一个人,很喜欢一个人,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幸福,不想影响到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感觉着这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寂寞和回忆的甜美,却不想以它为枷锁束缚她半分。
可是,在抱着她的尸体时,西门吹雪后悔了。他的剑尖染着她的血花,她最后的话最后的笑容都是为了她的哥哥绽放,可是……最终她的身体还是如一片雪花一般落入了自己的怀里。如果当初,将她束缚在了万梅山庄,让她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落入了那样的阴谋,给她营造最美的童话谎言,让她这样无拘无束地在花丛里奔跑欢笑,在冬日两人一起并排着看梅花飘落……该是怎样美好的一件事情。
可终究,一去不复返的时光从来由不得人重来。而已经做下的选择也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那么地喜欢一个人,可是却再也说不出口。怀抱着满是血污的叶芳菲,西门吹雪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果/露在冰天雪地,与她留不住的体温一同逝去。
西门吹雪其实是有点恨叶孤城的,毕竟是他才让芳菲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他更恨的人是自己,毕竟亲手将那一剑刺入她的胸膛害她血流成河,害她再也没有了生命的人是自己……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芳菲设计的也无事于补。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这是他生命里无法抹去的伤痕与痛苦。
可是,他也明白,这是芳菲的选择,他无法干涉,更无法挽回。他比谁都知道她是多么地倔强,是多么地一根筋走到底。
万梅山庄上漫花遍野,西门吹雪还是会远赴千里去杀一个人。他依旧视杀人为神圣崇高的事业,有人曾说他在失去了人生最爱之后,已经能够人剑合一,彻底地失去了感情,几乎将自己也化作了一柄剑,而且他更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了,出手的杀招愈发凌厉一剑封喉——被当时江湖的人们尊称为“剑神”。
这个用剑如神一般的男人在每年的八月十五都会闭门不出,一个人坐在万梅山庄里赏月,月光清冷地落在他的长衫上,兴起时他会拔剑舞上一场,月光洒在他的剑身上,他微微一晃,仿佛带起一阵涟漪水光。
曾经,那个女子站在他面前盈盈浅笑,嗓音清澈:“西门兄,与我对剑一番如何?”
“我的剑只杀人。”
“那就让我们以命相搏好了。”
从不拒绝任何人寻死的西门吹雪摇了头:“不。我从不对朋友以剑相向。”
其实,他撒谎了。他并非是不对朋友以剑相向,而是独独对她下不了手。妄他被称为“剑神”,可是内心终有这一个弱点,无法触碰。
有人曾经化作过她的模样妄图逃掉一死,他也差点被那人所伤,但是,在握着剑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那人并非她,即使他再渴求,他再希冀,奇迹也绝不会出现。她的尸体被埋在梅花树下,与每年的梅花一同开放。
他在插死那张化着她面容的脸时,西门吹雪不由得不顾形象地蹲坐在地。他不允许任何人用她的脸来侮辱她,也不允许随便谁都可以用这张脸来迷惑他。而,比什么都要重要的是——
“没有笑。不是她。”
是的,这张面孔即使与她相同,但也没有她的笑容。芳菲的笑容比万千繁花还要美丽。那时他坐在角落里擦剑,看着那个托腮的女子回过头来粲然一笑,竟是比小轩窗外的万千繁花还要耀眼夺目。在芳菲走后,西门吹雪也曾站在叶芳菲站过的位置上注视着她所见过的风景,可无论看多久,他还是觉得,比起这姹紫嫣红的繁花,还是那时候他坐在那里擦剑时,所看见的她的背影更加美丽。
芳菲,如今梅花开了,你却是在哪里。我们不是约好的么,一同赏梅,一同看花开花落。
负剑而立的西门吹雪任由风拂开他的白衫,远远地凝望着那一树梅花。十余载已过,但是他和叶孤城从未见过面,他们彼此都明白,在他们内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女人已经死去,相见于他们而言只会让他们想起那个女人在十余载前死在两人眼前的模样。
与其接受她死去的现实,不如沉浸于曾经回忆的美好。对于西门吹雪来说,有这样一个女人一直鲜活地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他的记忆里,他的此生便已足够。
更何况,埋在梅树下的她,不正好折去了飞翔的翅膀,失了自由的向往,套上了属于他西门吹雪的枷锁,永远地陪伴着他了么。他曾以为,爱一个人便是能够默默凝视着她,守在她身后,等待她那一回头粲然的惊艳便已足够。可现在,他忽然觉得,只要她能陪伴在自己身边,无论以什么形式的陪伴,只要他能感觉到她时刻就在身边,用尽一切力气地照顾她,给她幸福,这才算是真正地爱一个人。
如果爱她却不告诉她,让她颠簸半生后为她的选择而死去,徒留给西门吹雪的,只不过是无尽的悔恨罢了。他知道,叶芳菲是明白他的感情的,甚至正因为他这感情而离开。但若是他放下那些傲气与坚持,在她身后奋起直追一次。她会不会感怀自己的勇气,将她所背负的稍稍匀他一份?
从来都那样无忧无虑地微笑着,可是却从未将她的心思袒露半分。她的堡垒太严实,他攻占不下——可是,若是他再勇敢一些,将自己的心情坦然告之,那时会不会是别番情景?
芳菲。你若愿意,我愿携你手看一辈子梅花开落。他颠簸流离半生,初识得爱,陷入爱,却最终还是抓不住爱。
如若能回到初见,你一头青丝倾泻,眉眼弯弯,笑容狡黠,我携你回万梅山庄,自此之后,便再不放开,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嗷……抱歉,昨晚要更新的,可是……停电了,你们懂的,然后我就没发成……于是今早补上[捂脸]我总在早上补上前一天晚上该写的……其实这都算两日一更了QAQ对不起啊,真心忙啊!
首先,谢谢Ladybugzzzz姑娘的地雷!超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