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寂中,冯支书眯着眼睛,在烟头闪烁的红光中偷偷地瞄着苏望,而杨光亮在那里大口地抽着烟,欲言又止。苏望则神情如常地在本上写写画画,过了一会才开口道。
“冯支书,杨村长,我了解了一下,岩头垄村的男人基本上都会木工,还有不少人会泥瓦工?”
“是的,还不是被这三十多里山路给逼的。”冯支书叹息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什么,“苏镇长,你难道有什么想法。”
“我到潭州市、郎州市都转过,现在城里有钱的人多了,商店饭店都开得高级了,就连住的地方也追求起来,装修开始兴盛起来,我倒是想从这方面入手。”
“苏镇长,你说的这装修是什么?”
“就是给房里装个天花板,安个瓷砖之类的,大部分都是木匠活和泥瓦活,而且只要有一两懂行的人指导,干活的人不需要太深的技术,我想正合适岩头垄村。”
“苏镇长,赶紧说说你的想法。”冯支书和杨光亮不由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地追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岩头垄村可以搞一个村办企业,专门主攻装修这一块,村里懂木匠活和泥瓦活的都可以加入,按人头算股份,一人一份股,然后杨村长你主持这个企业,先去郎州市接活,站稳脚跟就可以向县里或者潭州市发展。”
“苏镇长,这主意倒是不错,就是怕难搞啊。”冯支书和杨光亮交换一下眼神,有点犹豫地道。
“冯支书,杨村长,我知道这件事目前有两个难题,第一,怎么把大家伙聚在一起,如何分配好大家的利益,否则生意还没开张,内部先乱起来了;第二,怎么找到装修生意。”苏望不慌不忙地说道,“第一个问题我考虑了一下,就按平均来搞,这个村办企业先拿出百分之八十的股份,按人头算,二十个人,包括你冯支书、杨村长,愿意入伙,就每人分百分之四的股份,年底挣到钱了,每人也按这个数来分红。百分之十的股份,算干股,不分给大家,只是把红利分给领导管理层和贡献突出者。如你杨村长,冯支书,以及四个手艺好,受大家尊重的人,都是这个企业的领导,你杨村长负责整个企业,负责跑生意,冯支书负责坐镇后方,四个手艺好的则负责带着大家伙,分成四个组干活。那么到年底,你们六个人多分百分之一的红利,再选出四个表现最突出,贡献最大的人,每人分百分之一的红利。还有百分之十的股份也是干股,则是留给关系户,比如给你们介绍生意的人,按生意额来分,这个我后面会提到。”
“至于如何找生意我想到了几个办法,首先我认识地区建筑设计院的人,他们专门负责给人设计修房子和装修房子,有他们帮忙,应该能够拉到生意。其次,郎州市中心市场现在开始营业,生意还不错,很多门面和房子都要装修,我认识那里的人,也可以介绍你们过去。”
地区建筑设计院有苏望二表哥的同学在里面,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人,设计院三分之一的图纸出自他的手,苏望家的新房子就是托他搞的。中心市场经过苏家大手笔,将黄金地段的门面铺位一扫而空,居然造成了一种人为的紧张气氛,很多郎州市本地人和周阳、昭州、潭州生意人纷纷前来抢购,而大业主地区工商局看到销售情况大好,于是便提前启动了行动,动用行政手段扶植中心市场,如不准某些商铺和市场乱摆乱卖,查封一些不正规的市场,甚至与市政府联手,把几个老旧的市场干脆拆掉。反正用尽一切办法只为一个目的,让大家都去中心市场租门面铺位做生意。
现在苏家和曾家手里的门面铺位租金是见天地往上涨,没有熟人介绍还拿不到铺位门面。门面铺位租出去了大半,他们要装修一下吧,就是打个柜子也行。苏望身为业主房东,再拉上已经关系不错的地区工商局市场管理科贾科长,这点面子总要给吧,你不给房东业主面子,专门管中心市场的贾科长难道你还敢不买这个面子?而且现在郎州市搞装修的很不规范,都是些游兵散勇的木匠在弄。如果岩头垄以企业公司的名义去抢市场,这个时代的人对有单位和没有单位私人性质的装修工还是会区别对待的。
“这剩下的百分之十的红利就是分给这些人的,你只有让别人分享到你的利益,人家才会为你的利益上心,愿意帮你忙。”
苏望的话,冯支书有部分没听懂,但是读过高中的杨光亮却全听懂了,他暗自思量了一下,越想越有戏,最后激动地说道:“苏镇长,你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我看行!”
苏望看了一眼杨光亮道:“杨村长,你和冯支书合计一下,再和各组的组长讨论一下,把事情初步定下来,然后再找愿意入伙的村民,大家把股份、红利分配详细地讨论好,完了你们可以找我,我可以帮你们参谋一下。事情定下来之后,就可以去镇企业管理办备案,到县工商局注册,这两个地方我都可以帮忙给你找人打招呼。手续办完了,我就会帮你们去联系相关人,找生意开张了。”
说到这里,苏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冯支书,杨村长,这件事你们是主导,事前不妨把问题想困难一点,创业嘛,总是会辛苦的。但是装修行业潜力很大,你们搞好了,一年挣上百万的钱都不是问题。吃苦耐劳,我相信你们都是可以的,但关键是你们先要把内部鼓动好,只有心齐了,力往一处使,这样才能解决初期遇到的各种各样的困难,否则钱还没挣到或者只挣到一点点钱,大家的心却散了,这事还不如不做。你们可以找几个在外面做过装修的老师傅,给大家伙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杨光亮低下头去,和冯支书低声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道:“好的,苏镇长,我和冯支书马上就动起来,把事情先做起来,但是少不了你的指点。我们算是明白了,苏镇长你是胸怀锦绣的人,也是真心实意愿意为岩头垄办事出力的人。”
“好了,冯支书,杨村长,你们慢慢商量,有什么事到镇上找我就是了,这事我挑的头,一定会帮到底的,绝不会半途而废。我和小周还要赶去中都村,就先走了。”
冯支书和杨光亮连忙挽留道:“苏镇长,那怎么行?至少要吃了晚饭才走,不行明天再走。”
“不了,冯支书,杨村长,我下来是工作的,不是来做客的,所以你们也不用留客。我和小周不比你们山里人,走不惯山路,还是赶早去中都村吧。”
冯支书和杨光亮再三挽留,可是苏望却执意要走,只要作罢。反正苏望还会在镇里上班,以后还有机会。
临走时,苏望递给冯支书四十元钱。冯支书一下子愣了,:“苏镇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和小周这两天的饭钱。”
“苏镇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和周干事到我家吃几顿饭我还收钱不成,你太看不起我这老馆子了吧?”
“冯支书,我下来是公事,不是到你家做客,干公事有干公事的规矩。我虽然是镇领导,但也是党的干部,组织纪律我还是记得很清楚。”苏望最后郑重地说道,“冯支书,如果你不收下这饭钱,那么下次我就不敢到你家来,也不敢来岩头垄了。”
听完苏望的话和威胁,冯支书不由长叹一口气道:“苏镇长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走在去往下岩垄的路上,苏望忍不住回过头来眺望上岩垄,数十栋民居远近相错,就像一幅画镶嵌在青山绿水之中。苏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这才转过头对周文兴道:“小周,我们走吧。”
“苏镇长,岩头垄装修公司的事真的能成吗?”在路上,周文兴忍不住问道。
“小周,你觉得这事能成吗?”苏望反问一句道。
“苏镇长,我觉得这事有点玄,县城可能都不行,还要去郎州市,真的有点玄。”周文兴想了一会才回答道。
苏望吐了一口气,嘴巴抿了抿,这才徐徐地说道:“小周,只有下海撒网才可能有丰盛的收获,如果只是坐在海边等着捡鱼,能有什么收获呢?”
现在义陵县乃至郎州地区,地处内陆,在这个时候,虽然受到一些来自沿海地区思潮和风气的影响,但是大部分人思想还只是小富则安,只要日子还能过得去,绝不会做冒险的事。
“苏镇长,话虽这样说,可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不如就在本地搞点其它东西,虽然钱可能会少赚一点,但是应该会安稳很多。”周文兴小心翼翼地说道。
“穷则思变,小周,你没有体会过岩头垄村民们的生活,他们虽然还能吃得饱穿得暖,但是和观音庙、二头村乃至麻水镇上相比,就要差多了,至少手里的活钱根本没有几个。看着山外的人家几乎家家有电视机看,孩子有新衣服穿,再看看自己家,岩头垄的人心里能甘心吗?”
苏望缓缓地说道。周文兴犹豫了许久,才艾艾地说道:“苏镇长,可能我没有想得那么周全,总之心里有悬悬的。”
苏望笑了笑道:“这事成不成,不在我,而在于岩头垄村民他们自己。算了,我们还是继续去中都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