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答应了借给蔡浩几本书,周六下午苏望跟辅导员请了假便赶回了义陵县。第二天,知道苏望回来的武琨急匆匆地把他约到了浦江酒家里,与张宙心、田大勇一起吃中饭。
“苏老弟,你听说了吗?贾县长的秘书鲁传书要派到下面去了。”刚刚才坐下,武琨就兴冲冲地说道。
“有这回事吗?”苏望疑惑的目光转到张宙心的身上,他点了点头答道:“县大院都在传这件事,甚至连鲁传书的去向都定好了。县教育局副局长或者平山镇副镇长,这两个位置现在还空着。大家都在传言,这是贾县长在为你腾位子。不过我觉得不大靠谱,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这三周,苏望每周都和张宙心通一次电话,了解县里的情况。
“老张,你觉得不靠谱的理由是什么?”苏望沉吟了一会问道。
“鲁传书给贾县长当秘书才一年左右,副科级也才提了大半年,而且贾县长对鲁传书很器重,也没听说鲁传书哪里做得不好,贾县长应该不会贸贸然把他下掉,这不像他的风格。而且我查了一下,这股风是从县委那边传过来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苏望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一点,却最终没搞明白。
“算了不管它,是真是假,总有见分晓的时候。我们现在再急也没用,还是静观其变。”苏望最后摇摇头道。
“对,还是静观其变。现在白书记调走已成定局,这县大院里现在是暗潮汹涌,少掺合进去最好,一个不小心被卷进旋涡里就麻烦大了。”武琨笑中带着嘲讽说道。
“白书记要走了?”想不到自己才去党校学习三周,义陵县就已经是风云突变了。
“差不多定了,听说地委领导已经找白书记谈过话了,地委书记碰头会上也初步定下来了,白书记去地区政协当个副主席,好歹也有副厅级待遇这个安慰。不过新接任的县委书记还没有定下来,有人说是地区团委康书记,不过我估计够悬。他以前只是丰山县组织部长,资历还不够啊。”武琨喝了半杯啤酒道。
“要是贾县长接任县委书记该多好。”田大勇嘀咕了一句。
武琨嘿嘿笑了一声,压低嗓门神神秘秘道:“根据我得来的消息,其实贾县长接任书记的可能性非常大。”
众人眼睛不由一亮,连连追问。
“我一战友,他老婆在地委办公室,我前几天打电话听他说,地委只找白书记和贾县长谈过话,还有其他几位。但是最关键的是其余县的书记和县长都没有谈过话。我们义陵县好歹也是郎州地区人口最多的县,又是产粮、产棉大县,调任过来当县委书记,不是其它县的县委书记,起码也得是县长,否则哪有资格。一个萝卜一个坑,贾县长往上移一步,后面的都得跟上,所以其他几位谈话的估计是填坑的。”
听完武琨的话,大家不由高兴起来,田大勇更是欣喜地拍着苏望的肩膀道:“苏大将,以后你就是贾书记的红人,可得多罩着兄弟我呀。”
苏望也兴奋地把杯中啤酒一口气喝完,你妹的,熬了这么久,总算靠上一棵大树了。不过要是贾县长让自己去当他的秘书,去还是不去呢?苏望自认为自己虽然为人处事有一套,但是当一名合格的秘书却还差很多,而且在他心里,对当秘书还有点不甘心。
下午回到郎州市,蔡浩接过苏望的几本书,初略一翻,非常高兴,拉着他直奔外面的饭馆,以示感谢。
饭桌上,喝了几杯酒的苏望把听来的消息简要地跟蔡浩说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嘿嘿一笑:“贾县长接任县委书记的可能性非常大。郎州地改市基本上已经得到省里的认可,估计年中就会通过,送到国务院批准,算算时间还得一两年。不出意外,任书记应该会出任地改市的第一任市委书记,所以他现在把各县的领导班子调整一下,为将来做准备。我爸不就是借着这股春风才能上位县组织部正部长。”
“调整各县的领导班子,任书记也做不到一手遮天,各方面都要考虑周全。你们贾县长我听说过,属于改革少壮派,好像省里有根。县长也当了快两年了,资历熬得差不多了,也该顺势上位了。不过你当不成他的秘书。”
“老蔡,此话怎么讲?”
“谁叫你的名气那么大,在省报写出那么几篇锦绣文章,名字都被省地领导记在心里。如果贾县长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用你当秘书。这么出名的一个笔杆子,却成了他的秘书,为他一个人拎包写材料,上面领导会怎么看?重用的方法有很多种,也不缺这种重用啊。”
“不会这么玄乎。”苏望毕竟在官场上没有混过多久,他以前的经营只是凭借上一世的经验而已。在官场泡得越久,苏望就觉得自己的经验比较肤浅,看来还得多听听蔡浩这种专业人士的意见,谁叫人家祖孙三代都是搞组工的。
“这官场上的事谁说的清楚,领导的心思又谁说的清楚,你爱才,难道上面的领导就不爱才了?一个成熟的干部,一定会把潜在的障碍和危险减到最低点。贾县长空降到你们义陵县,短短两年时间就能经营成三足鼎立,不简单,他肯定会注意到其中的后果,让你当秘书,带来的好处和坏处,他会在心里盘算清楚的。”蔡浩拍了拍苏望的肩膀道。
苏望默然了一会,慢慢体会着蔡浩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他举起酒杯,笑着对蔡浩道:“老蔡,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老苏,这些道道书上也不会明说的。”蔡浩举着杯子跟苏望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下了一半。
“老苏,说实话,能不当秘书最好不要当秘书,尤其是你这种人。”
“为什么?”
“因为当秘书会把你的魄力消磨掉。”蔡浩毫不客气地说道。
苏望眼睛不由一眯,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学习的第三周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到了培训班第二个月,进入到了七月份,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了。一个消息传到了党校,省长段春生不久后要到郎州地区来视察。学员们很是议论了一番,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很遥远的事情,议论了几天就冷淡下来了。接着党校组织了几次学员上街义务劳动,跟地区机关干部们一起清理街道,倒是让学员们感受了一下,自己与省长视察还是有关联的。
这天,陈副校长笑眯眯地带着一个中年人走到讲台上,满脸喜悦地向学员们宣布:“今天有幸请到郎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龙部长为大家辅导《干部的成长》这一课题。现在大家热烈欢迎龙部长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为我们讲课。”
苏望麻木地拍着手,眼睛呆呆地看着讲台那个儒雅而熟悉的身影。
“同学们,你们好,今天有幸为大家辅导《干部的成长》。干部如何成长,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是一个很有争论的问题。今天,我以一篇文章为题材,围绕它给大家讲一讲干部的成长。这篇文章就是《荆南组工动态》九四年第六期发表的《有关青年干部成长的思考》,这篇文章写得非常好,不仅对于青年干部如何成长提出了非常有益的建议,也是中年干部成长的参考。”
龙玉珍先把这篇不长的文章通读了一遍,然后开始细分讲述。可以他准备的非常充分,口才也非常不错,不仅把这篇文章讲得深入浅出,而且还围绕这篇文章做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论述。
苏望默然地听着龙玉珍那略带周阳口音的普通话,心却在那里飘忽不定。
一节课讲完了,课堂里响起了热闹的掌声。龙玉珍和陈副校长、辅导员客气了几句,走到苏望跟前道:“苏望,能聊几句吗?”说罢对陈副校长和辅导员道,“苏望同志就是《有关青年干部成长的思考》这篇文章的作者之一,我可要和他好好交流一下。”
苏望默然了几秒钟,无声了站了起来,跟在龙玉珍的身后走下了教学。党校的小道绿树成荫,地上除了几片被风吹落的树叶,再也没有其它了。周围都很安静,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就听不到其它的声音。
“我知道你和秀珠分手了。”龙玉珍开门见山道。
“那你来干什么?”苏望突然间觉得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脑袋上,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你以为我是来挖苦你的吗?不,你想错了,虽然从一开始我觉得你和我的女儿不般配,但是我从来没有看低过你。”
“那你还反对我和秀珠的来往?难道不是你觉得我一个小小的副科级配不上秀珠吗?”苏望的眼睛微红道。
龙玉珍盯着苏望看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道:“自从知道你这个人之后,我多方打听你的情况,因为我爱我的女儿,希望她能找到佳侣,幸福地度过她的一生。”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带给秀珠幸福呢?”苏望恨恨地看着破坏他初恋的元凶。
“你的自信是不是来自你家上百万的家产?”龙玉珍反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苏望惊住了,自家到底有多少家业,就连他父母亲都不大清楚,田大勇、黎小明、杨志军等几位好友也只是隐隐知道他家至少有两三百万的家产,毕竟他投资这么多,这几个都看在眼里的。
“黎绪刚是我提拔上来的。”龙玉珍轻轻地说了一句,便解开了谜团,“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对秀珠隐瞒这些?”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觉得不该让金钱去玷污我和秀珠纯真的感情。”苏望艾艾地答道。
龙玉珍不由笑了,“想不到世故圆滑的你还有这么天真的一面。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口口声声喜欢秀珠,但是却没有全心全力经营这份感情,如果你真的很看重秀珠,任何机会都不会放过,那你应该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秀珠,让她不必承担这么重的压力。”
“不,我不知道。”苏望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呆呆地站在那里,嘴里无力地回答道。
“秀珠对你而言或许只是一份留恋,对过去或者纯真时期的留恋,而你心里却早已明白这份感情的结局,只是一直不敢承认而已。”
龙玉珍的话就像是一把铁锤重重地砸在了苏望的心里,重生后,家庭重获新生,自己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认识了上一世从未接触过的人,一切都变了,连田大勇这样铁哥们也在变了,还有什么没变?对龙秀珠的爱恋吗?又或许深埋在心里对龙秀珠的感情是上一世唯一值得回忆的东西?
“苏望,就算你亮出你数百万家产,我还是会反对你和秀珠。你知道为什么吗?钱对我来说,的确很诱人,但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或许你以后就会明白了。而我反对你和秀珠,是因为你和秀珠的性格差异。秀珠被我们宠坏了,从小就心高气傲,连朋友都没有几个。她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在做父亲的眼里,她就像是一只天鹅,游离于这尘世之外。而你,苏望,我看得出你心中的抱负,或者说是野心。你会为秀珠放弃抱负吗?还是希望秀珠为了你放弃她的追求和梦想?”
说到这里,龙玉珍顿了一下道:“爱情是浪漫的,但是一旦进入到婚姻这种现实生活中去,你就会发现,浪漫不能当饭吃,事业需要人去奋斗,家庭也需要人维持,必须有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的背后。苏望,你愿意站在秀珠的背后吗?”
苏望明白龙玉珍的意思,依照龙秀珠的个性,是很难做背后的人,她的梦想就是要发出最耀眼的光芒。而自己呢?会不会放弃梦想,做一个知足翁?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我和秀珠可以各自奋斗,又有何不可?”苏望强辩道。
“你没有经历过婚姻,我经历过。”龙玉珍毫不客气地说道,“爱情或者说婚姻是一场赌博,我眼看着女儿赌输的概率非常高,我肯定会阻止她,因为赌输了可能就会押上她一辈子的幸福。”
过了好一会,龙玉珍最后说道:“苏望,你其实是个很成熟的小伙子,如果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全身心地适应这个现实的社会,你的成就应该会很高。”
说完龙玉珍便转身离开了。
看到有点失魂落魄的苏望,蔡浩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把他拉到了校外的饭店里。几杯酒喝下去,苏望便忍不住说了起来,说自己与龙秀珠的事情,龙玉珍跟自己的谈话。一肚子苦闷的苏望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找人倾述。
听完后,蔡浩默然了一会道:“苏望,不管你如何挽留,有的人注定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或者只有这样,人才会成熟起来,而这种痛苦,或许就是成熟的代价。”
苏望呆呆地看着蔡浩,低头默然了好一会,突然抬起头道:“老蔡,谢谢你。”
“不客气,我也要谢谢你能向我倾述这些。你没事?”
“没事,分手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今天只不过是旧伤被撕了一下而已。“
喝了几杯酒后,苏望端着酒杯,看着饭馆门外在昏暗路灯下的街道,沉吟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道:“今天我才发现,龙部长是一位非常成熟的干部。”
蔡浩不由笑了,“老苏,你总算是完全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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