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蒙着双眼,祀风被带上了候着的马车。(www.):。下了马车后,听耳边的风声,似乎到了荒野。然而,经过一段狭小的地下室后,长长的甬道内风声呼啸。祀风唇边挂着莫名的微笑:“贵派尊主真是谨慎,如此绕来绕去,即使没有蒙着眼,在下都无法找到原路。”
黑衣的蒙面女子没有说话,惜字如金。
长长的甬道结束,祀风又听到了密室石门打开的声音。踏上木质的地板,他闻到了一阵幽幽的脂粉香味,而掩藏在那脂粉香味之下的,却是舒心的百花之香以及凝神的檀香,以及,无法辨别的,某种掩藏在记忆深处的香味。
被那黑衣蒙面女子牵引着带到了空旷的厅室,祀风感觉到了四面明亮的火光灼灼。蒙面女子为他解下了蒙眼的布带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适应了那光亮后,祀风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正中紫檀木雕花大榻椅上的那个威严而庄重的老妇。一身墨色的袍子,虽已入夏,可身上却覆了厚厚的裘皮。为了掩盖风霜的侵蚀,略显苍老的脸上扑了些许粉妆,两只手均戴上了金属的护指,花白的头发盘成了简单却庄重的髻。
“敢跟我乱红抢人,你是第一个。”老妇淡淡开口,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不怒自威。
祀风拱手,以江湖之礼相见,笑道:“在下只是顺便帮贵派一个小忙,何来争抢之说?”
“哈!好个‘小忙’!将抢人之实如此搪塞过去!”阴蛰的眼扫向了祀风,可是祀风却只是笑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祀风,只是久闻尊主大名,想要借此机会一见尊主而已。”
老妇有着些许沟壑的脸上扯开了一个冷漠的笑容,“恐怕不止如此吧!小子,本尊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想要知道什么,想要问什么,在本尊面前无须耍那些心眼!”
祀风的笑容有些干涩,却还是忍住了出手的冲动。毕竟不知这妇人的功底,不好贸然出手。
“那倒是在下耍小聪明了。”祀风回道:“既然尊主都知晓一切,那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在下只是想知道,三年前尊主在大燮与凌华边境所救之人现在何处?”
老妇眼神闪烁了一下,而后在那黑衣蒙面女子的搀扶下撑起了身子,直视着祀风,道:“本尊确实救过那么一个人,但是,你跟他有什么关系?有何身份在本尊面前质问?!”
祀风的神情略显冷漠,一再的退让让他伪装的彬彬有礼已然耗尽。
“朋友。”
“朋友?”老妇冷笑,“普通的朋友能让你如此费尽心思寻他?看他那样子也是想躲天下人,三年都没有让你找到他,必定不止朋友那么简单吧!”
“对手。”
“对手?”老妇嗤笑,“若是对手,已然落得那般境地,说明你已经赢了。再寻他,又有何用?”
祀风双眼冷冷地扫过了那老妇的眼,四目相对,却是彼此都不输予彼此的孤傲和强势。
“在下只是想要他的去向,如今我卸兵器遮双目毫无防备来到此处也是坦诚相对。尊主何苦为难小辈?!”
“坦诚相对?连身份都不明示,何来坦诚之说?”老妇逼近一句,却让祀风紧咬了银牙。阴冷的眼神再次与老妇的眼睛碰撞,斟酌思量再三后,终于冷冷地道:“祀风并非化名,只是世人只知我身份而不知我名罢了。”顿了顿,祀风缓缓道:“我乃凌华御凌王。”
那老妇的手不自然地握紧了,却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御凌王?哈!原来是堂堂王爷大驾光临,老妇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啊!”虽说着恕罪,可那老妇的语气却酸利刻薄,极尽不屑。
祀风冰冷的杀气蔓延,却一字不出。
老妇沙哑地笑着,继续道:“本尊只听闻,凌华国御凌王心思缜密年轻有为,没想到今日得见,果然非凡啊!”
“世人谬言。”祀风终于道了四个字。
“好一个‘世人谬言’!当年本尊救那人之时只感他英气逼人,如今看来,能够让堂堂御凌王都这番黄泉碧落地寻觅,本尊已然猜到他是何人了!”
“他没有留在乱红?”祀风反问。
老妇笑道:“我乱红水浅,怎能留得住那神龙之姿?”
祀风没有反驳,却有些不怎么相信,只是看着那老妇等待下文。
“他浑身是伤,锁骨穿入了铁链,双手手筋被挑,而最为致命的是身中三毒。”老妇抬眼看着祀风的反应,接着道:“但是本尊只是救活了他,他不愿留在乱红,只身离开了。”
“去哪儿了?”祀风急忙问道。
“不知。”老妇淡淡道:“天下如此之大,本尊怎会知他去向何方?”
一阵寂静之后,老妇又开口道:“本尊要说的,只有这么多。年轻人,若不是看你有这勇气与魄力卸兵器遮双眼来见本尊,敢抢乱红的人,你只有死路一条。”说完,老妇又重新和着裘皮躺了下去。那一直侍立在旁的黑衣蒙面女子走上前去示意要给祀风蒙上双眼,将他带出这里。
密室的门重新打开,而祀风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低声问道:“不知当年是否是尊主亲自为他疗的伤?”
“是。”
“那尊主应当知晓他不能说的秘密,还望尊主,勿对他人谈及。”
老妇骤然睁开了双眼,盯着祀风的背,久久未能言语。而当那密室的门快关上之时,老妇终于冷声问道:“本尊倒是有些好奇,你乃是他不折不扣的仇敌,又是如何知晓他那‘不能说的秘密’的?”
祀风回头,灿若星辰的眸子却冷静异常,“若心心念念皆是一人,又岂会放过他的任何秘密?”
老妇眼神一懔,探究般地盯视着祀风。
吱嘎,密室的门终于合上了。
再次通过了长长的甬道以及狭窄的地下室和不知方向的荒原之后,黑衣蒙面女子一瞬间消失了。祀风解开了蒙着眼睛的缎带,却发现自己正站在城门口。黑暗的天地间,方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一个梦。
密室的门再次打开而后合上,只见宽敞的厅室内,烛火明灭,将那老妇的身影投在了背后的屏风上。
黑衣蒙面女子将脸上的面纱接下,恭敬地走到了老妇身边,细细地为那老妇清洗着脸上的着妆以及粘覆在皮肤上的人皮。揭下了脸上的人皮后,细心地用一块左下方刺绣着诡异花纹的绯纱蒙上了那精致的下半边脸,而后拿开了厚厚的裘皮。
闭着的眼终于微微睁开,慵懒而惬意。
“下去吧。”
“是!”答复后再没听到任何吩咐,离弦起身离去,却是打开了木制的普通雕花房门。待关门的声音传来,紫檀木大榻椅上的女子方才翻了个身,浅浅地睡去。
月已西斜,离弦悄然走出了这木楼。
而那木楼正中的匾额上,不知名的颜料挥洒着二字。
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