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一双眼柔和而略带笑意，却含着不露在外的宣示和警告，状似不经意地悬着杯中美酒，尾指上雪玉戒指柔光潋滟。
一双眼幽深似谷寒锋至，空落落的左腕处只剩丝带缠绕，冰割般的凉。
“御凌王，该是你的东西便是你的，即使你不要，它也逃月兑不了你的手心。”百里郁寒的话似有深意，在座的人都知道，他指的是凌华国的皇位。
御凌王傲然地勾唇一笑，道：“帝君的意思，不该是本王的东西，即使本王再想要，也终有一天会逃走离开？”他的眼神，再没有放在百里郁寒的尾戒上。
“哈哈哈哈，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不是么？”百里郁寒仰头饮下了杯中美酒，御凌王也跟着一口饮完了白玉荷盏琉璃杯中的酒液，却道：“本王倒是认为，只要是自己想要的，那便放手去抢，放手去夺，即使最后一无所获，仍旧不悔轰轰烈烈地在这人世走了那一回。何况……”御凌王的笑意更甚，顿了顿，接着道：“何况，一日不到盖棺定论的那天，一日便没有任何人能够清楚，到底什么才真正属于你。”
百里郁寒放下了空盏，旁边的宫女立马为其重新斟满。
“人贵自知，有些东西有过曾经便可预见未来……那些，又岂能看不出归属？”百里郁寒笑意浅浅，直视御凌王。
御凌王眼神愈冷，神态自傲，竟是道：“生不可得，那便一同下那般若地狱。有时候……执着的不一定是结果，而是纠缠的人生牵扯的过程。”
百里郁寒笑容渐敛，举起了第二杯醇酒，遥向御凌王。彼此的眼神透过彼此的酒杯，寒冰利刃。
三巡过后，御凌王却站了出来，朗声道：“美酒应良辰，歌共庆太平。本王今日谨代表吾皇，向大燮帝君求亲！贵国碧罗公主美貌不可方物，绝世仅此一人。吾皇思之美名其外内蓄其中，若两国和亲于吾皇、于公主、于两国百姓均是同庆之事！还望帝君应允吾皇之情，成全这一对天造地设！”
在场所有参与国宴的官员都倒抽了一口气，今日朝堂之上百里郁寒已经略略表明了心迹，那碧罗公主要嫁只能够嫁给你御凌王，而不是那傀儡皇帝。但如今御凌王却装着不懂按旧提亲……这，皇上若是不允，两国尴尬啊。
只见御凌王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华丽的紫金匣子，匣子上嵌有复杂的琉璃银丝碎，还镶着流光异彩的宝石与珍珠。光看这匣子便知其中物什珍贵异常。御凌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匣子打了开来，只见里面竟然是一粒朱色丹药，那如血般殷红的色泽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一颗血色的玛瑙宝石。
百里郁寒平静的神色只淡淡地扫了眼那丹药，看不出喜怒更不清楚其内心所想。而那一众官员却觉出了疑惑来，这丹药莫非可长生不老？怎的竟作为了一国皇帝的定情之礼送来？
御凌王不怕那百里郁寒不知其中深意，幽幽地解释道：“此赤朱丹乃我凌华皇室奉若天神之赐，三百年方能炼就这一颗。食之，可御百毒，复肌骨。如今天下只此一粒。”说着，御凌王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郁寒，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赤朱丹还有另外涵义，只是没有当着这些官员的面说出来。
听到御凌王说这赤朱丹可御百毒复肌骨，司马安平却突然想到了当初白珩曾经说过，红尘饮的酒中有倾城笑。当日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竟然能够喝了倾城笑却仍旧不被毒死，后来与安常在商讨之下想到了唯一的可能，那便是以毒攻毒。
司马安平正如此作想，却陡然听到一个颇显求知欲的声音问道：“听王爷的意思，这赤朱丹岂不是连传说中的剧毒倾城笑也可以解咯？”
只见安常在鼓着一双大眼睛，状似好奇而无心地看着御凌王，只为等待他的答案。
御凌王哈哈一笑，道：“何止是倾城笑……”话至此处，御凌王却转头看着百里郁寒，道：“即使是数种毒素同存体内，也可轻易化解。”
看着御凌王讳莫如深的笑容，百里郁寒陡然清明！
慕子楚！
慕子楚根本不是受的内伤！而是中的毒！
如今御凌王用天下间唯一的解药来求亲，也只有关系到慕子楚性命的解药方才能够有这身价可作为一国皇帝的求亲之礼，逼百里郁寒将碧罗公主嫁给万俟啸！
然而，坐中的官员们却并不知其中所以，只觉得这天下间唯一的解毒圣物，怕是也够格成为求亲的礼物了。
百里郁寒微仰下颔，冷视着御凌王，却忽而凉凉地道：“朕，忽感不适，今日御凌王之意暂留他日再商。诸位爱卿今夜定要陪御凌王痛饮三百杯。”身旁的英公公看百里郁寒站了起来，连忙上前去躬身伺候。不过片刻，百里郁寒便抬步离开了这国宴之地。
御凌王挑眉，盖上了那紫金琉璃匣收回袖中，然而脸上却不复方才意气风发之神色，只肃穆而立，待身旁敬酒官员如潮涌来，方才又挂上了虚假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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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郁寒寝宫之内，一排排的紫竹屏风被发泄般地推到！屏风上精致的画作被碾碎了一地，还有紫竹碎屑也散落得到处都是。百里郁寒站在那一地狼藉之中，双目盈怒，连自己的袖袍被屏风残柱划破也全然不知。
子楚……子楚不是内伤，是中毒。
解药只有御凌王才有。
子楚一直瞒着他，直到此刻百里郁寒方才明白慕子楚的功力为何会退步那么多，也才骤然了解慕子楚的身体如今是如何的虚弱。若不是毒素已经快到极限，御凌王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用解药要挟！
若是……若是早一些知道，他即使是违背誓言也不会让慕子楚离开皇宫！
中毒的他，怎么能够在江湖中与那些莽夫士卒周、旋？若是毒发，宫外哪里有宫内这么多的奇珍异药？更何况……若真的毒发，彼时谁会守在他身边？红尘？不……红尘定然照顾不好他……
此刻，百里郁寒有些失了冷静，失了曾经慕子楚一遍遍对他强调过的“君王之心勿予他人知”。
抚着尾指的雪玉戒指，百里郁寒深深吸了口气平缓着被要挟的怒意。良久之后，终是睁开了恢复平静的眼。
碧罗不能嫁给傀儡皇帝……而慕子楚的毒，也一定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