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燮帝都外城街道上的一个酒馆儿前,年过七十的老叟睁着有些浑浊却努力想要看清的双眼,靠着酒馆儿的木门,咧着嘴笑着。
眼见着大街上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城门口,老叟心底是一阵的畅快。
有多久没有再见到这样的境况了?四年?五年?总之,自从慕将军殁在了石堑谷一役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盛况了。呸呸呸!老叟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都现在了还说什么慕将军殁在石堑谷,这不是就要回来了么?跟圣上一起,打了胜仗回来了!
想当年,慕将军还喝过自己亲手递上去的家里头老婆子酿的清酒呢!
只是,三年前老婆子去了,如今自己也拿不出像当年那样好喝的美酒来迎接慕将军了!不过,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想来那些姑娘们少年们也会如同当年那样献上鲜花美酒吧。
想到此处,老叟便听得城门处一阵喧哗热闹之声,除了朝中有几个官员等在城门处之外,几乎挤满了整条街道的百姓们纷纷虔诚地跪了下来,高呼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下跪的百姓们却都纷纷不顾礼法地抬起了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队伍里面,寻觅着曾经那熟悉的亦或者在别人的口中听说过的白色身影。
果然,在一身尊贵华裳的皇上身旁,一男子白衣飘然素带束腰,一头黑发白绸绑缚,俊美的脸上始终扬着淡淡的微笑,一如灯下古玉,莹润着旷世的光华。
百里郁寒心里是高兴的,他的子楚,被万人敬仰着。
“平身吧。”百里郁寒抬手示意百姓起身,这些前来的百姓里大多都是曾经无数次来迎接过慕子楚胜仗归来的,此刻刚刚起身便拥着想要距离慕子楚更近,两道的官兵拦得颇有些辛苦,而更辛苦的却是人群中不少女子拿着手中的鲜花朝慕子楚抛去。
前来迎接的官员乃是李清、王亥为首,其后跟着傅石生、白珩等人,本来傅太师一直都絮絮叨叨说是自己应当亲自来迎的,可是百里郁寒念在傅庸毕竟年纪长了,又一直操心朝内的事物,便下旨令傅石生代替傅太师前来。
只是这傅石生也是许久没有见着慕子楚了,乍一见这慕子楚,心里头也还是颇有些不是滋味。家里的老头子以前时常念叨着的,老把自己和他对比的人如今又回来了,这风度,这气势,傅石生再从脚开始瞥了眼自己的行头,算是自己最好看的衣裳了,可还是没有那个骑在马上的人好看!
说不定……是因为自己没有马呢?改天自己也去弄一匹白马骑骑……傅石生如是想着,便抬头又看了眼慕子楚,以及他坐下的羽天雪驹。
倏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竟是直直朝着慕子楚而去!
“小心!暗器!”傅石生这里算是官员里头离着慕子楚最近的,不做他想,一个飞身便冲了上去抽起旁边侍卫的佩刀便将那飞过来的暗器给从中劈了开去!
然而……刀锋过处,那触感却是让傅石生眉头皱了起来。
人群中倒抽一口冷气,光天化日之下,当今圣上和御龙将军慕子楚一同回朝的时刻,竟然有贼人胆敢出暗器?!
但是,慕子楚却只是颇有些愣怔地骑在马上,那样子不知是皱眉还是忍笑,只看着傅石生。
后者更是呆愣愣的,却见地上方才他劈落“暗器”的地方,一个木瓜被从中劈成了两半。
绿依戴着面纱,忍笑忍得厉害,心想菱梦那杀人不眨眼的丫头遇上这么个憨愣愣的主儿,真是老天有眼,只是菱梦如今驻守倾城谷,这傅石生怕是没有机会去缠她。
傅石生那小麦色健康皮肤的脸上泛起了掩都掩不住的红,连耳根子都红了。百里郁寒见慕子楚心情甚好,也不跟他计较,倒是一旁的百姓们哄笑起来,让傅石生简直无地自容了。
然而,一直站在慕子楚侧后方与绿依一样戴着面纱的绮兰却一直都半垂着头,丝毫不见笑容。无论怎么无视,她都无法忽略前方那一道晶亮的目光,那目光从她入了城门开始便一直追随着她,甚至连百里郁寒和慕子楚都没有看上一眼。
绮兰的目光更加清冷了,只本分地跟随在缓缓向前的羽天雪驹之后,始终不曾抬头。
还未到皇城,一路上百姓夹道欢呼着,鲜花扔完了便开始扔手帕,但是有了前车之鉴也便没有谁再把果子给扔过来了。慕子楚骑着马,渐渐偏离了百里郁寒身侧,百里郁寒想要伸手拉住慕子楚,却见慕子楚微微一笑,而后靠近了人群一侧,突然弯下腰去勾起了一个老伯双手举着的小瓦罐。
那老伯年迈沧桑的脸上绽出了开心的笑来,道:“慕将军,八年前你也喝过老儿的酒嘞!将军你说过好喝的!这酒老头儿给您留了五年了!一直等您回来喝嘞!”应该算是五年了吧,五年前石堑谷一役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老头儿甚至都以为这酒要伴着自己入棺材了。
拍开泥封,一股酒香四溢,慕子楚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而后仰头将那不大的瓦罐抽了个底朝天!
“好酒!”慕子楚摇了摇空了的瓦罐,笑道:“就是有些不够喝啊……”
“哈哈哈哈……”那老伯仰头笑了起来,连连道:“小老儿酒馆儿就开在城门,随时候着将军!”
一骑白马楼台月,推门汲履望城阙。知是故人今日还,鲜花陈酿满京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