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月 今生番外篇 第二卷 东京梦华月 之 第69章 帝王家(四)

作者 : 泠漾

第二卷东京梦华月之第69章帝王家(四)

栖霞楼东侧的佛堂里,四处挂着素净的帷幔,桌上摆着鲜花素果,长明灯散发出细细的油香,佛龛正中供着的是观音大士,手持杨柳,宝相庄严——平时李才人便在此处念经打坐。如今我正坐在她对面的蒲团上,看着眼前这位美妇人,她轻垂眼帘、玉容端庄、面色平静,只有纤长的手指快速地捻动着手里的串珠。

我在她脸上寻找着与小太子的相似之处,看了一阵后,她老不吱声也不由得让我有些心焦,心道莫非把我喊到这里便是看她念经的不成?坐在那薄团上,开始双眼朦胧,昏昏欲睡,正神思恍惚间,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充满了哀怨和无奈,立时间把我吓得脊梁骨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这些日子,帮雪儿纠口吃之症,真是有劳张伴读费心了……”

面前那幽怨美人,张开一双美目,正凝眸看着我。

“啊,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太麻烦的事情,才人不用谢我!”

我边回答边擦着额头上的汗,心中暗道这李才人平常白天见着还好,怎么晚上叹着气出来,倒跟个女鬼似的,让人听着心里直添堵。

“不,以我母女二人在这宫内境况,你肯如此相助,已是难得……”她放下手中串珠,似有话要问,但又欲语还休。

我也不好开口,虽然周怀政曾告诉我这位李才人才是小太子的亲生母亲。但这帝王家地一潭混水,咱还是能别去搅,就别去搅,离得越远越安全。

半天,她轻蹙眉头,眼中泪光闪烁,幽幽地对我说道:“姑娘可知道。为何我与小公主在这宫内境况如此凄凉,这其中实是大有原因……”

“不。您别跟我说,我不想知道……”

我连忙打断她,她显然没料到我是这样的回答,倒愣了一下。

却听门外有人冷冷说道:“既然妹妹要说故事,何不让姐姐也同来听听呢?”

竟是刘圣人的声音,也不知她在门外站了多久!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哪个不显眼的地方躲一下,正想往佛龛下钻。佛堂的门就已经被推开了,站在门前的,正是身着朝服头带凤冠的当朝皇后刘娥。

我反正是坐在蒲团上地,赶紧翻身拜倒,她不发话,我也不敢抬起头来,只好趴在蒲团上,看着面前的那双绮绣弯头弓鞋越走越近。

“抬起头来吧……”

我依言抬头。却见早有人拾了绣墩让刘圣人坐着,她头戴龙凤等肩花钗冠,金银花枝上嵌着各色珠宝所攒花朵共计二十四株,额前又有一支白玉龙簪,口衔一串滚圆地珍珠,粒粒都比我大拇指还大些;身着交领大袖花锦袍服。上绣春幡、灯毬、艾虎、云月等节物,另有桃杏、荷菊、腊梅等花纹,我听曹姑姑说过,近日京师织帛好用四时之物,谓之“一年景”;又见她身下坐的绣墩,也早被铺上了真珠络绣的椅帔,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宫女,也与宫内普通宫女衣饰不同,都穿着小簇花锦袍,白玉装腰带。捧着金唾盂与洒金巾帨。

这一看之下。富贵直逼人眼,让我不由得感慨:“这些个衣饰。尽是些金银珠玉制成……这得多沉啊,要是天天穿成这样,刘圣人肯定会得颈椎病的!”

却听刘圣人轻嗤一声:“你个丫头胆子不小,就这么直眉瞪眼地看着我?!”

我赶紧回答:“凌月平日难得见到刘圣人,今日一见,只觉圣人雍容华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脸上有笑意,眼中却无笑意,似有心又似无意地说道:“谁穿这一身不是雍容华贵,月兑了这行头,谁又比谁高贵些个?”

我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斜眼去看李才人,却见她跪坐在蒲团上,双肩微微颤抖,显是十分地害怕。

“丫头,你今日那拨浪鼓呢?”

我一怔,她又说道:“莫要唬我说小公主天生便会那玩艺儿,想来说拨浪鼓、叫果子之类的玩艺儿,也只有你这半路入宫、在市井中厮混过的才懂!”

我身上正好有一只拨浪鼓,是平日里给小公主教学用地,听她如此说来,免不得只好掏出来,旁边早有人过来捧,我递了过去,只觉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有千斤般重。

刘圣人接了过去,随手轻轻一转,那拨浪鼓就咚咚作响,她微微一笑,将那宽袍大袖向上捋了捋,露出一段皓腕,轻抬玉臂,那拨浪鼓像似有了生命一般,在她手中穿花般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声声如急雨似清溪,把我听得目瞪口呆!

我本以为我在瓦子里学的那几手拿到这深宫中怎么都能唬住人,却不曾想,原来这高手在宫内,而且是这位位高权重的皇后,她,她竟然能打一手好拨浪鼓,这种市井小儿玩的游戏,她居然会!

拨浪鼓的鼓穗停了下来,在牛皮鼓面旁轻轻摇晃着,而刘圣人盯着自己手中的拨浪鼓怔了半天后才说道:“妹妹觉得姐姐这鼓艺可有所下降了?姐姐已经二十余年不曾模它了……”

我身边的李才人双目有泪光显现:“姐姐神艺,二十年后今更胜昔……”

刘圣人微微长叹:“时至今日,姐姐还经常想起你我主仆二人幽居之日,你教我识字读书,我闲时便与你击鼓取乐……想来这日子不可重来,但却是我这一生中最轻松地一段时光,而后此身非我所独有,行事取舍,都已不能任由姐姐随心所欲,妹妹你自是恨极了姐姐,可姐姐的苦心你可又知道?”

啊,原来李才人和刘圣人当年竟然是主仆?呃,他们俩谁是主谁是仆啊?我的头在刘圣人与李才人之间转来转去,听了个一头雾水。

李才人不曾回答,只是含泪又向刘圣人磕了个头,热泪滴到她身下的蒲团上,迅速被蒲团的锦布的吸干,只留隐约地湿痕,就像这二人尘封已久的记忆,晦涩不清。

刘圣人继续说道:“我知你原是出身书香门第,当初我就曾说要为你找一户好人家,起码门当户对,将来夫妇二人琴瑟和谐,如此一生,岂不快活,胜过在这深宫苦熬几千万倍……可你总是不肯,我本以为你真是忠心爱我,看我一介布衣见识粗浅,帮我在这深宫内打熬,我当时总想,妹妹待我如此真心,只要妹妹你要的,便是星星月亮,只要姐姐能办到的,姐姐定也要给你,以酬妹妹你对我如此情深义重……”

刘圣人的声音渐渐激动起来:“可是,不成想妹妹你本就心比天高,又怎甘心身为我的奴婢,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可你为何偏偏看上的却是元侃!莫不成这皇后高位真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元侃?听上去像个人名,难道是现任官家?我越听越糊涂了。

李才人仆在蒲团上痛哭起来:“姐姐,你时至今日还不信我,妹妹真的是事事在为姐姐着想,从不曾想分姐姐的宠爱……哪怕,哪怕受益一出生,官家便将他交与姐姐抚养,当成姐姐亲生儿子,妹妹也从不曾有过任何怨言……”

晴天大雷啊,秘密知道地越多,小命可就越难保,刚才那俩小宫女什么时候出去地,我怎么不知道啊,干嘛把我扔在这里听他们的陈年往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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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后服饰参考沈从文先生地《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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