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一级的政府机关,相对职能分配并没有那么细致,除了正科级的几位领导和副科级领导外,股级干部也不少,剩下的即都是一些普通科员办事员外聘人员。
穆竣是副科级的科员,享受干部的待遇却没有相应的职位,真正在乡镇一级机关做具体工作的,除了为领导干部工作的和管人管事的干事外,实际的工作多数是外聘临时工在做,只不过不让上级知道罢了。
除了一些手握权柄的干部外,大家都会集中在一两个大办公室当中,环境采光都不错,把更多的空间留给‘领导’,可当你踏入办公时,泾渭分明的各个部门办公室有理有条,实际上本该两三个人的股级小办公室,类如水利、农业、畜牧、妇联、团委、工办、计生办等等办公室,都是领导在用,除非是上级部门检查才会各归各位,否则下面的科员办事员都会遵守这‘潜规则’,主动聚在几个大办公室内办公。
再小的干部,只要是管人的,哪怕没有正式级别,也是领导。如穆竣这般挂着级别的普通科员,也只能与大家在一个办公室。
大刘、老项、大李、小侯、周姐、乔姨……
一圈介绍下来,穆竣超乎寻常的记忆将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称呼每一个职务与当事人对应记忆在脑海中,莫怕阎王莫惹小鬼,面对领导不卑不亢,面对普通科员热情不怕过度,穆竣满脸亲近的笑容,与每一个人亲切的打招呼,同时也引来了民风相对彪悍乡下工作人员们的调侃。
“呦呦呦,状元郎来到我们这穷山僻壤了,大家快呱唧呱唧。”周姐是典型农村妇女形象,话语也粗旷不拘小节,带头鼓掌。
“小周啊,人家小穆是大城市来的,你可别吓到人家,快学学人小侯,丫头脸都红了,这才是女娃嘛?”乔姨四十多岁,黝黑的面庞冒出话来更是丝毫不畏惧男女有别,引得一旁梳着麻花辫的小侯脸色更红,扭捏的叫了一声乔姨垂着头转过身,大家笑的更甚,周姐更是添油加醋:“呦呦,快看看,咱们的小美女害羞了,看看,看看,不是咱们给介绍的对象不行,而是没有介绍一个像小穆这般的学生哥,要不小侯早就相中了,大家说是不是?”
哄笑声中,小侯红着脸跑出了办公室,穆竣来报道时就远远见了一回,事后又听得对普通乡村来说神乎其神的背景——硕士,名牌大学的硕士,这要是放在古代,那可是十足的状元郎,怎么就来这里了?再见穆竣,英朗俊伟,一下子就把怀春年纪的小丫头情窦撞开,心生爱慕之情,再经大家一番笑逗,焉能不害羞到跑开。
一笑一闹,气氛热络了很多,穆竣这个陌生人的加入,并没有引得大家的抗拒和反感,说来也是,一个乡镇的基层机构,还不会对穆竣的存在产生何种危机感,纵然有也会因为天地之差而自动退避三舍,不求与之相比。
乃至,不少人对穆竣的到来还持着解月兑的态度,笔杆子要是没有水平那可就遭罪了,刘书记和张乡长一旦在县里因为笔杆子的文章而心情不爽,回来后这帮人就会遭殃,这下穆竣来了又是负责这方面,大家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关键是在场的年轻人多数都是事业编制,自然少了正面交锋的争心,而那些同样行政编制的都已不再年轻或是身居领导岗位,没有了必要的争斗,至于外聘的那些,谁会在意他们想什么。
工作不多,甚至可以说有些清闲,穆竣上班几天后就感觉到了,闲的有些发慌。
年末岁尾,大家的心都不在工作岗位上,月兑岗的行径比比皆是,领导也都在往上跑,下面人心涣散也不会太过关注,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同时穆竣也发现,真的不是没工作可干,而是干工作的人太多;不是想干事的人多,而是本该十个人的工作量分摊到了百人身上,现实没这么吓人也差不多,臃肿的机构机制从上到下,看看有人统计的普通人与官员比例就足以明了。
不过还好,穆竣刚参加工作,热情有的是,每天的劲头也十足,多给大家服务每天早起早到多干一些杂活,一些文案工作也都会主动请缨,措词和方向一些细节方面特殊环境下的特殊文字,这群老人也没有吝啬,也乐得提点他,如此一来不至于让穆竣提前感受到上班报纸茶的‘清闲’生活。
工作嘛,当你想要做的时候,总是不会缺乏到无事可做,厚积了这么多年一朝踏入仕途,穆竣雄心壮志,小小大口乡这池塘,不过是辗转踩踏的平台。
他从不否认自己功利,也从不否认自己骨子里那不太多的愤青情绪,当官,做官,自身价值体现的同时也是经受了太多信息灌注后对人生另一个价值的憧憬——做点什么,看到不公不平之事做点什么,努力拥有改变不公不平的能力,管一人,则为一人着想,管十人,则为十人谋福,管百人,则让百人吃饱饭,如此而已,简简单单的人生奋斗目标下的理念。梦境,带来了穆竣命运的转折,梦境,也带给了穆竣远超常人的聪慧大脑记忆力,梦境,也同时带给了穆竣在预知灾难面前的责任感,如果,九八洪灾之时,他拥有更多的权柄和话语权,是否可以多做一些什么呢?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适应了一段时间后,穆竣在大口乡正式落脚站稳,适应了乡镇一级普通科员的工作强度和环境,得心应手之间逐渐崭露头角。
“你告诉我,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滚蛋!”
几乎是整个三层内的人都听得到的呵斥声响起,机关工作,都免不了小心谨慎低眉顺眼,领导的怒火即是大家难以安稳的源头,这怒火燃烧的声音但凡是乡里的老人都很熟悉。
土皇帝,乡党委刘书记,不同于马德福本乡本土的稳固,刘广算得上是发配边疆,穆竣侧面了解过他的资料,十几年前未尝不是雄心壮志想要做些事情,能够被党和国家摆在一把手位置的人,不谈品性,心底终归是有要做事的念头,否则也不可能达到实职一把手的位置,无奈命运蹉跎之间,站错队的代价让刘广在竞争县委副书记时一败涂地,不仅如此,充当了急先锋的他被彻底冰冻,时至今日新领导念其年岁和一项无过的表现,也没打算提前动他,干完这一届调任闲职终老也就是了。
正因为如此,刘广破罐子破摔强势而起,在上级领导所能承受的红线之下,大口乡内说一不二,新任的张大海乡长年轻,也没打算跟他争一时之长短,先熟悉工作环境,待到他想大展宏图之际,估计刘书记已经到县政协养老了,遂一二把手之间并无直接矛盾,整个大口乡党政领导之间硝烟战火不再。
刘书记一发火,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不寒而栗,带着些许的谨慎,侧耳听着,没有好奇心的机关是失败的,也不知是何人所言,却是实际情况,党委书记大怒,大家想的不是如何想办法平息,而是想要知道为何怒。
就见宣传干事刘子期一脸菜色的走下来,进得自己办公室关上房门,冷冷的目光在门缝间透出来,扫视着观察着此时此刻有谁在看他的笑话,大家都是老油子,刘子期走下来的时候就已经都回到工作岗位,这位一直跟着刘书记的‘秘书’,在乡里可不是一般人,今日听他挨骂,那是直系才会如此,换个人刘书记有没有心思骂你还在两说。
穆竣转着笔,顿了一下垂着头嘴角露出淡淡的浅笑,从自己那张七成新的小办公桌上拿起一叠资料,将其中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拿了出来,以看大纲的方式看了看,几分钟之后,电话响起,周姐接的。
“小穆,胡主任让你到刘书记办公室。”
早早晚晚该来的机会,或者说是刘子期的愚蠢提前给了穆竣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