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栩,如果你还想飞大西洋的话就得抓紧时间。现在局势混乱,德国人,日本人和意大利佬四处制造麻烦。希特勒已经堂而皇之地撕毁了《凡尔赛条约》,重新占领莱茵兰并扩军备战,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恐怕欧洲那边很快就会打仗了。”这天晚上,史丹尼一边喝着饭后的咖啡一边对许栩说。他身上那套灰蓝色的皇家空军军服看上去很是英气,衣袖上的两杠上尉标志在灯下闪着微光,原本儒雅的脸庞也因为军营的历练而变得硬朗起来。
史丹利现在是英国皇家空军驻北非航空队的一名上尉,同时也成为了依莲的丈夫。自那次游轮劫持的事情发生后,一直痴迷寇儿的史丹尼认清了自己心上人的真面目,心灰意冷之下就报名参了军。许栩趁机就把自己的好姐妹依莲介绍给史丹利认识,两人很快陷入热恋并结为夫妻。今天刚好是史丹利休假回家探亲的日子,依莲邀请许栩和阿诺到府上做客,一起为丈夫接风洗尘。
“事实上战争已经在欧洲爆发了,史丹利。你别忘了,现在西班牙正在内乱,弗朗哥的右翼集团和总统的左翼联盟打得不可开交,德国,意大利,法国和苏联也趁机派兵“支援”,把西班牙的国土当做他们的军事试验场。哼,各派都心怀鬼胎,受罪的不过是老百姓罢了。”阿诺应到,眉宇间显出少有的忧虑和沉重。西班牙是他的家乡,在1936年爆发了以弗朗哥为首的西班牙国民军和长枪党等右翼集团与共和国总统曼努埃尔领导的共和政府军与人民阵线左翼联盟的内战。弗朗哥的右翼集团获得了德国,意大利等轴心国的支持,而左翼集团则得到来自苏联的支援,从而使得战争进一步激化扩大。战火遍布了整个西班牙国土,两派军队都死伤无数,当然还包括了大量的无辜百姓。虽然阿诺已经离开故土多年,也不打算再回去定居,可看到同胞受难,心中仍旧会不可抑制地感到痛楚和难过。
对于史丹尼的“提醒”,许栩看了看阿诺,然后低头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小声说了句:“是的,仗是要打的。”。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场世界大战肯定是要来临,甚至能说出战争爆发的时间,地点以及粗略的过程。正因为如此,许栩越发明了可以实现自己梦想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可是阿诺对飞越大西洋的事始终持保留意见,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他模糊的态度让她一直难以下定决心。而且,阿诺最近因为故乡遭遇劫难的原因,心情一直比较低落,她更不愿意在此时为他添加烦恼。
回家的路上,许栩坐在车里闷闷地看着窗外,远处的大海起了雾气,深蓝的海水翻滚涌动,激起灰白色的浪花与薄雾融为一体,天空中无星无月,只剩死寂的漆黑。她以前曾在这样大雾的夜晚飞过直布罗陀海峡,飞机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飞行,如同被卷入飓风里的一片碎布,随时都会被狂风的巨手攫住然后拖向大海。她尽力地提升飞行高度以摆月兑风暴的追捕,但头顶浓厚的云雾则将飞机死死地困在了黑暗中,恍如穿行在一个没有光线,也没有物质的洪荒世界里。五千英尺,六千英尺……当高度表停在一万英尺的位置时,她的飞机终于突破了云层的封锁。
至今许栩仍无法忘记云颠之上那个神奇炫丽的世界,夜空宁静无比,璀璨的群星悬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机翼之下皆是一望无际的云海,乳白中透出浅蓝与淡紫的微光,与夜空辉映着美得如同仙境。许栩的飞机在云堆上静静地滑行,如果不是刚刚亲身经历,她根本无法相信云层底下的就是那片恐怖的怒海。天堂地狱不过一线之间,不经受过生死的考验,又如何有资格去享受超月兑尘世的美景?许栩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但那时,那刻她仿佛能感到上帝的存在。
“外面起风了。”阿诺俯过身替许栩拉好颈上被风吹散的丝巾,然后端详着她的脸问:“怎么一直不说话?还想着史丹利的话吗?”
“阿诺,我还是很想飞大西洋。”许栩别过脸,漆黑的眼瞳映着车外的灯光,如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焰,落在了阿诺的眼底,在他的心头微微晃动着。她此时的表情与当年在恩贡庄园问他借虎蛾来开时如出一辙,同样地热切专注,也同样地让他着迷,只不过当年的意乱情迷已经被相濡以沫的温情所代替。他平静地回答:“可是现在即使你飞越了大西洋,也不能算是世界纪录,因为在去年已经有飞行员由东到西飞过这条线路了。”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创造什么世界纪录,只是想做这件事,就算没有任何报纸媒体报道也没关系。今天史丹利说可能要打仗,这是真的,到了1939年就会爆发世界大战……阿诺,如果现在我再不飞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明白吗?”许栩捉住了阿诺的手掌,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那场战争的可怕,也不知该如何让他明白自己内心的急切。
阿诺沉默了,冷峻的侧脸如同窗外雾气迷蒙的夜空,阴晴难辨,片刻后他开口:“好,那就飞吧。不过,我有个条件,我们得一起飞越大西洋。”
“你和我一起飞?那你的生意怎么办?”许栩错愕地看着阿诺。他要和她一起飞这当然是她求之不得的,可同时这也是件很花费时间与精力的事情。首先从蒙巴萨飞到伦敦就需要几周时间,再从伦敦飞到加拿大需要差不多22个小时,当然这些还没算上之前的准备工作,天气不佳时的等候以及各方面因素可能造成的延误,怎么说至少都得花上半个多月的时间。此时正值阿诺在开罗的新公司开张之际,是他事业上的紧要关头,又怎么能轻易离开呢?
“生意?生意再重要也不过是赚钱的手段而已,赚钱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家里人能生活得更开心。自打1931年西班牙发生政变,国王被推翻,所有王室成员都被迫要流亡海外,而我的父母家人也在那场动乱中丧生。之后,我孤身一人来到非洲打拼,从那时候起我已经不打算再回西班牙了,所以,非洲就是我的家,而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飞越大西洋能让你开心也能让我开心,为什么我们不去做呢?而且你需要一名像我这样经验丰富又英俊聪明的导航员不是吗?”阿诺揉了揉许栩的发顶,敛去脸上的忧伤,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像你说的,假如这场战是一定要打的,到时战火纷飞,朝夕难保,我们在非洲开更多的公司,赚更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世事无常,倒不如趁现在好好地享受快乐的事情,享受生命。”
说完,阿诺搂住了许栩的肩膀,他用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胸膛里去。
“阿诺,不会的,虽然战争会爆发,但我们一定能平安无事直到战争结束。”许栩回抱着阿诺,手按着他的脊背,姿势近乎安抚。虽然阿诺在微笑,虽然他的口吻仍保持着一向的轻松洒月兑,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焦虑与不安,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害怕。
是的,战争就是战争,是噩梦般的灾难,也是大自然利用人类的虐根性来报复人类的手段之一,其残酷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和力量而消退。无论多乐观勇敢的人直面时都会害怕,会颤抖,许栩和阿诺也一样。
汽车不断地在长路上奔驰,茫茫的黑夜和汹涌的大海如同无法预估的明天,他们在窄小的车厢内紧紧相拥,不知道命运的列车会带着他们驶向何方,唯一确定的只有彼此的怀抱。
起飞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来年的九月初。
“九月起飞,这样可以避开北大西洋夏季的飓风,但会面临逆风行驶,爱尔兰上空的暴风雨以及纽芬兰海岸的雾气影响等问题,不过总也比被飓风刮到美国佛罗里达去要好。你们从内罗毕出发,经过阿比西尼亚(埃塞尔比亚旧称),南北苏丹,埃及,利比亚,然后飞过地中海经法国到伦敦,最后越过大西洋到达加拿大的布兰顿角。”史丹利指点着地图对许栩说到。自打许栩决定要飞越大西洋,他便责无旁贷地担任起她的飞行路线总策划师,甚至还动用了自己在英国皇家空军的关系,为许栩和阿诺打通了政府各方渠道,以便他们能顺利出境,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依莲在他背后的各种“推波助澜”与“细心督促”。
“凡事都不能两全其美,不过别担心,你的L-10飞机已经改装好了。通过我和查尔斯(约翰公司的机械师)的精心设计,L-10上换装了功率较大的550马力“黄蜂”发动机,还增加了额外的燃油箱,可以让你飞得更快更久。但千万要记住,用完一个油箱得先关上活拴,再打开另外一个油箱的活拴,不然容易遭遇气塞问题。还有,如果引擎中途熄火的话,记得……”约翰絮絮叨叨地嘱咐着,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细节。他的样子活像一个面对女儿首次独自出远门的老父亲,一面紧张万分地替女儿打点行装,一面还得装作从容镇定,以免她担心。
事实上也是,约翰一直无儿无女,在他心里早就把许栩和阿诺当做自己的女儿女婿看待,尤其是许栩和他分外投缘。所以约翰比任何人都紧张他们此次的行动,他亲自带领公司的机械师替许栩改装飞机,每天都在维修车间里工作到深夜,力图让L-10的设备性能从各个方面上都更适合长途飞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心情不大好,一狠心买了台Macbook和iphone4S慰劳自己,捣鼓了几个小时候后,悲剧地发现还是以前的老电脑和手机好用啊!我根本无法适应苹果的操作系统啊!尼玛的,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