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沧醉了,因为箜篌在他的烈酒里掺了千日醉,一点点。
刚够他大醉不醒。
“今年将军醉的好快。”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汉子善意的笑着,控制不住的大嗓门把满嘉宴堂的人的视线都引过来。
“他本来就不会喝酒。”另一个人放下手中酒碗看着箜篌笑,“麻烦先生把他拖回去,不然一会只怕会有兄弟从他身上踩过去。”
箜篌抬眼去看,那人神色清明,一双点漆样的瞳子里漾着笑。
“岳将军,”箜篌微笑,“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哎,等等,”岳宇轩随手一指,“你顺便把他的新铠甲带回去吧,啸狼。”
箜篌眯着眼看着那套战衣很久,终于过去拿了起来。
艳红的袍子边上滚着金色的锦缎,触手温凉滑软,衬着精钢细造的银色铠甲,依旧是耀眼的红衣银甲,只不过多了那一道华丽的滚金,竟然就生生带出了几分贵气。
大逆不道。
箜篌捻着那明晃晃的金色滚边,上边浅浅的用经纬丝线勾着暗纹的蟠龙,皇家的东西,拿来给他做战袍?
呵呵,翎沧,你那皇上,爱你爱的紧。
只不过……他究竟是爱着什么?是你燧烨将军,还是,他龙床上的燕翎沧?
收拾起唇边的浅笑,他回头向着岳宇轩明亮的笑开:“多谢岳将军提醒,我们先告退了。”
“用不用抓个人帮你搬他?”岳宇轩抬起眼在周围扫了一圈,有点无奈的笑了下,“好像大半都喝醉了。”
“不必,”箜篌随手将啸狼铠裹进包袱扎在背上,俯身抱起翎沧。“在下并不是体质纤弱的离经弟子。”
于是在一众天策将士的面前,眉目精致到近似妖孽的万花弟子怀中抱着他们醉倒的俊美将军一步步缓缓走出了嘉宴堂。
“那小子,简直就跟个妖精一样。”一个人对岳宇轩笑道,随即一举手中海碗,“干!”
“干!”两个厚瓷大碗“咚”的一声撞在一起,清澈的酒水在烛光下从碗中飞扬溅落,琼珠碎玉一样闪着光,晶莹剔透。
岳宇轩一边将酒水灌进口中,一边将视线投在门外沉沉的夜里,那个万花,从踏出门那一瞬间就好像融进了外边的暗夜,协调的不可思议,那种人,真的是传说中丰神俊秀,儒雅月兑尘的万花门人吗?比起那种行走在阳光之下的济世之医,他更像是一个活在暗夜里的杀手。
方才他临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在下并不是体质纤弱的离经弟子?
那是什么?
万花谷……除了书生和医师,难道还有别的?跟在皇上身边那个,不就是个医师吗?
但是他轻轻松松就抱走了翎沧。
翎沧究竟是在哪里招惹上这样危险的人……
危险到……让人一定要除掉他才安心。
……
箜篌并没有把翎沧送回将军帐,而是抱回了自己的帐子。
各家帐外的亲兵都去嘉宴堂喝酒了,只有排到巡戍的校尉和军士们依旧按照既定的巡查路线在营地里巡逻,与往常不同的是,那些随同巡戍的小兵都从新兵换成了老兵,更加沉稳,也更加可靠。
“先生,”领头的校尉冲着箜篌微笑,“回来的好早,不多玩一会吗?”。
“不了,燕将军醉了。”箜篌微侧身,让校尉看清自己怀里人的面容。
校尉探着头看清了,不由得笑开:“今年燕将军的酒量似乎更差了啊。”
“嗯,大概吧。”箜篌温文的笑。
“劳烦先生您了。”校尉笑着让开路,目送箜篌隐没在营帐深处,然后才回头带着自己的人继续慢慢走向下一个巡查点。
箜篌沉默着把翎沧抱进内室放在榻上,然后虚月兑一样坐在他身畔,仰起的脸上已经爬满了冷汗。
他从翎沧身下抽出手,并没有掌灯,而是犹豫一下解开手腕上的护腕和细布,那里方才实实在在的被翎沧的肩甲硌了一路。
将双手连手腕都浸到一边的冷水里好一会,箜篌才觉得手腕上火烧一样的痛楚减轻了一些,他甩甩手上的水,踱过去掌了灯。
小小的火苗跳跃起来,照着箜篌一双没有护腕遮蔽的手腕,那上边已经看不到蓝色的鳞片,原本是鳞片的位置细细密密裹了一层白色的丝状物,若是仔细看,那些东西竟然是从他鳞片的缝隙里生出来的,因为无处伸展,于是逐渐盘满了鲛鳞,并且已经开始攀爬到周围的皮肤上。
箜篌皱着眉仔细审视着自己手腕,没一会从药囊里模出粒水丸捏破,溶进刚才那盆冷水,重又把手腕浸进去。
等他再一次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的时候,那盆水已经微微泛一点浅浅的血色,而他的手腕上,白色丝絮似乎薄了一些,透出下边隐隐的蓝色莹彩。
“还是不行……”他低声嘀咕,在手腕上敷了药,咬着一段崭新的细布带子重又把手腕一层层缠起来,额角有冷汗滑下。
翎沧依旧睡着,不太安稳的翻动,嘴里低声的嘀咕着什么。
箜篌凑近了去听,听见他反反复复的念着:“雪,好大的雪,好冷,别丢下我。”
“嗯,”箜篌拉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一个指尖一个指尖的吻过去,“我在,我一直在。”
无意识痉挛的手指在他手心徒劳的抓挠,箜篌静静握住它们,直到它们安静下来。
“也许,我该庆幸,你不爱我……”他慢慢月兑去翎沧衣服,用锦被裹住他。
“不然……歃血就会对你起作用,而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轻叹一声,捻灭了油灯,将自己衣服甩在地上,箜篌轻巧的滑进锦被将翎沧搂在怀里。
翎沧微微睁一下眼,似乎是惊了一下,身子无力的向外挣了挣。
“是我,别怕。”箜篌贴在他耳边叹息。
“箜篌……”翎沧听见,低低唤一声,反手抱住他,安稳睡去。
温热的身子贴住箜篌,翎沧修长的腿不自觉的缠绞住箜篌双腿,姿态亲密。浅浅呼吸在他颈边扫过,有一点暖暖的痒。
“翎沧……跟我走吧……”箜篌抿着怀中人的耳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