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焚
“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
连续不断的鸽鸣伴着鸟儿啄窗棂的声音传进来,没一会,“嗤啦”一声,窗纸被啄破了。
一只毛色雪白的鸽子探头探脑的钻进来,细红的小爪儿一爪子就踩进了墨砚,然后在桌子上走出来一溜爪子印儿。
“谁家的鸽子?”五灵归宗很纠结的逮住这家伙,小玩意儿明显不太老实,疯狂的踹了他一顿,于是爪子印儿瞬间就从桌子上遍布了五灵的手和袖子……
“信不信我直接炖了你!”五灵磨着牙把鸽子按在桌子上,一把把鸽爪上的竹筒捋下来。
捻开火封倒出来的短笺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箜篌迟归,急。
心头骤然一缩,五灵来不及向掌门禀报去向,冲出房门就向着万花谷疾奔而去……
带着墨迹的白衣白袍疾风一样从祁进面前冲过去的时候,进哥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喃喃的说了一句:“这是干什么去啊?不是晚上才去万花谷赴宴吗……”
翎沧一直在给裴元修门,不是说他修得慢,而是他每当快要修好的时候,裴元总是很不当心的恰好走过来,不是一脚踢飞了一块木板,就是一掌推碎了一条门边……
然后再用着无比无辜的冰冷神色淡淡的说:“对不起,草民没看见。”
后来这事发展到极致就是,裴大师兄再一次走过来的时候,无比不当心的一脚踩断了翎沧备在一边的一摞上好的松木板儿……还碾了两下。
然后一手把翎沧刚修好的门给推的就剩了个门框儿。
“那个……草民实在不是有意的,燕将军您看……”裴大师兄此时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继续各种“不当心”的把好好一个门板给拍成碎木片儿……当柴烧都嫌不够大块。
翎沧默默的瞪着那一堆拦腰折断的松木板和正“噼里啪啦”满处乱飞的碎木头片子,拳头松了又攥,攥了又松。
反复数次之后,终于长长的吸了口气,僵硬的挤出一个怎么看怎么狰狞的微笑来。
“没,没事,再……修就……是了。”怎么碎的就不是裴元内脖子!
裴元看看他脸色,慢吞吞的说:“将军若是还有什么急事,尽管去忙没关系,草民这门让阿布来修就是。”
不想修就给我滚出万花谷!看见你就烦。
翎沧沉默一下,他当然明白裴元是什么意思,咬一咬牙,一声不吭的回头继续去取木板。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宇晴看着翎沧一声不吭的转身走开,手上裹好的细布已经散了小半,斑斑血迹从松散的细布里透出来,不由得担心的看向裴元,“他手脚似乎都带伤。”
“带点伤算什么,又死不了他。”裴元冷哼一声,转身又进了厢房。
箜篌能不能活过今天还不知道,他有伤又怎么了。
“裴师兄!”一袭白袍带着纯阳宫万年不变的寒意猛的冲在裴元面前,“箜篌怎么样了!”
裴元眼睛一亮:“小五!快,带着这个去绝情瀑!”
一把把一直抓在手里的药囊塞进五灵手里,还没走远的翎沧忽然一声清啸,拴在宇晴房后的龙骧猛的挣断了马缰冲过去——
“兔崽子!你给我滚回来!谁让你去的!”裴元一眼看见翎沧竟然翻身跃上马背就向着绝情瀑纵马狂奔而去,气的大吼了一声,甩手就是一把银针打上去。
翎沧骤然向前一伏,右手带着劲气在身后一扫,裴元的银针就全数钉在他脊背和手臂上,他身子颤一下,嗓子里压住了一声闷哼,头也不回的狠狠磕一下龙骧,直向着绝情瀑绝尘而去。
“就不该让这兔崽子知道箜篌在哪。”裴元气闷的嘀咕着跳上自己的马,跟着五灵一起向着绝情瀑冲了过去。
绝情瀑下的寒潭至深至清,翎沧几乎是一口气冲进了寒潭中心,深青色的水底里,隐隐是一袭安静睡在潭底的黑衣,周围缭绕着不祥的红意。
“箜篌!”翎沧蹦下马就要往寒潭里跳。
“不要命了你!”裴元远远一颗飞蝗石准确的打在翎沧软麻穴上,冲过来一把抓住翎沧后领往后一拖,冲着五灵一摆头,“小五,下去把箜篌护腕解了,把包裹里的东西直接贴在他鲛鳞上包住。”
五灵随后从马上下来,先是一式坐忘无我,将至柔至暖的气劲护住全身,然后在嘴里咬了一粒飞鱼丸,才“噗通”一声跳进水中,向着水底的箜篌疾速潜下去。
“让我去!”翎沧运了几次气才冲开穴道,一拧身就又要往水里跳。
“去找死然后害死箜篌吗!”裴元气的一把拧住他,扬手就是两个耳光,“你害的他还不够?”
“我……”翎沧一时挣扎不开,冲口吼出来,“我怎么会害他!”
“那你们为什么拖延到现在才回万花!”裴元也吼,“你不知道缠丝会要了他的命?!”
翎沧愣一下,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裴元敏锐的发现翎沧神色不对,疑惑的问。
“……不知。”翎沧瞬间没了气势,放低了姿态哀求,“裴先生,让我下去……”
这时已经潜到箜篌身边的五灵正一剑削碎了他手腕上的护腕,大蓬的血水像是突然冲破血管一样突然弥漫开来,翎沧一眼看见几乎要急疯了。
他猛然一掌打在裴元肩上,转身就往潭里跳。
“不要命的。”裴元猝不及防被他一掌打退了半步,手一松就看着翎沧转身跃向寒潭,气的直接甩手把腰间毛笔一把甩了过去——玉石俱焚!
全无防备之下被裴元用玉石俱焚这种暴戾的招数敲了后脑勺,翎沧连声都没出就直接昏过去了。
裴元一把拎着这家伙扔在岸边,回来站在石头上担心的往水下探看。
“小五,不行你就先上来缓缓。”他用传音入密冲着水底忙忙碌碌的道士喊。
“不妨事,快好了。”五灵传音入密回来,顺便又给自己补了个坐忘无我。
裴元见他行动自如,一时半会没有被寒潭水冻僵的趋势,也就放下心来,坐在石头上等着五灵忙完上来。
五灵在水下催动水流,试图把那一团被缠丝染红的血水从箜篌身边驱除干净,折腾半天收效甚微之后,怒从心头起,竟然直接在箜篌身边施展了一套六合独尊的剑法,效果甚好。
“你别把他身边的盐水都给驱走了!”裴元忽然看见平静的水面“哗啦哗啦”的翻起巨大的水花,俯身看过去才发现五灵竟然在水底耍六合……
“不会,我有分寸。”五灵一边回裴元,一边把周围散落的海盐包收集回来放在箜篌周围,这都是些大块的上等海盐,加上水又冷,于是融的极慢,融出来的盐水也就沉在盐包周围,如果没有大的水流波动,那么这些扩散的极慢的盐水就会越来越浓。
箜篌现在就是浸泡在这种冰冷的浓盐水里。
五灵托着箜篌的手腕审视,缠丝被盐水溶掉了极少一部分,剩下的缠丝已经不能说是丝絮状的东西,而是如同一层黏腻的膜一样死死糊在他手腕上,五灵迟疑了一下,伸手去拨弄几下,试图抠一点下来,谁知早已经昏迷不醒的箜篌竟然被他的举动痛的全身一抽,吓得五灵慌忙缩回手来,从袖里掏出最后两份掺了药的海盐牢牢的缠绑在箜篌手腕上。
“快上来。”裴元在催。
“好了。”五灵口中的飞鱼丸堪堪化尽,他猛一提气,整个人箭一样从水底直冲上去,一个梯云纵跃出水面,稳稳的落在裴元身边。
“快把药吃了,运功!”一颗火红的药丸不由分说塞进他口里,几乎是灼热的气息瞬间就随着滑落入月复的药丸从丹田扩散到四肢百骸。
五灵来不及说话,当下跌坐在地,收拢心神引着药劲游走全身,一点点把侵入自己经脉的寒气逼出去。
足足两柱香烧过,他才睁开眼睛,额头上汗水淋漓。
“好了?”在一旁给他护法的裴元问。
“嗯。”五灵慢慢活动一下,“他这次怎么搞成这样?”
“回来的太晚,不知道跟那小子折腾了什么。”裴元指一指岸边尚昏迷不醒的翎沧。
“我倒是听说,他被招进皇宫赴宴了。”五灵看过去,沉吟了一下,“把他拍醒问问好了。”
“也好,若是箜篌这次有个三长两短,就拿他陪葬,”裴元嘀咕了一句,当先跃向岸边。
翎沧醒来的时候,五灵已经快手快脚的升了一堆火在烤自己湿透的衣服,裴元正一脸寒气,阴森森的瞪着他。
远远的,三星望月上东方宇轩已经摆开了宴席,丝竹笙箫的声音流水一样的倾泻过来,极微弱的乐声向着这边的三个人传送着本应属于新年的欢乐气氛。
“箜篌他……怎么样了。”翎沧支起身子,强压住想跳进水中的。
“死了。”裴元冷冷的说。
“是快死了。”一边正拿着软帕擦头发的五灵回头更正。
“你们为什么耽搁到现在。”裴元压了压火,火苗蹿得太高,眼看着要把五灵烤着的那身白袍烧着了。
“缠丝是什么?”翎沧没有回答裴元,一个劲的往潭里张望。
“你如果再往里跳,我就把你捆起来扔出万花谷。”裴元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