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中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杨文轩坐在最靠边的椅子上,悄悄地打量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会议室不大,中央是组合起来的呈矩形排列的会议桌,校长坐在会议桌的一头,一架黑色桌面式麦克风姿态优美的挺立在校长的前面。校长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稍微有点儿谢顶,在荧光灯下,头皮略微发亮。刚才来学校报到,一进办公室,校长就热情地招呼他坐,亲自倒水沏茶,杨文轩感到不知所措,坐在沙发上很不自然。后来校长向他打听A大的情况,说自己是六十年代A大毕业的,杨文轩才略微放松了警惕。
“王教授还好。”校长问。
“哪个王教授?”杨文轩握着软软的纸杯,抬起头看着校长,校长正微笑着看他。
“王颂,古文史专家。”校长缓缓呷了一口茶说。
“哦,您说的是王颂教授,他是我的导师,教我们时已经是副院长了。本来领导看他年纪大了,不让他代课,他坚持说教师不教书怎么行,硬是兼着课。”杨文轩说起自己的老师,如数家珍,校长室里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校长认真地听着他说话,眼睛里不时流露出对学生时代的怀念。他静静地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王颂教授不光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校长朋友一词说出口,见杨文轩一脸疑惑,继续说,“准确的说是往年之交。教我的时候,他刚刚毕业,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说话风趣幽默,没有架子。班里的男生经常和他一块打球,有些男生生活费不够了,就去向他要,他几乎没有拒绝过谁,比如我。”校长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想起了更加甜蜜的往事。
杨文轩环视着校长室。宽大的黑胡桃办公桌摆在门里靠右的地方,正中是黑色的显示器,显示器背对着门,两条黑线从显示器下面伸出,流入办公桌右上角的圆孔,顺着圆孔向下,与黑色的主机相连。办公桌后面是高大的老板椅,皮质很好,油光发亮。宽大的书架安然站在椅子后面,明晃晃的玻璃门里面,整齐摆放的书籍露出有力的脊背。
杨文轩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眼睛在书架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搜索,一本厚厚的线装书跳入了他的眼帘。(.请记住我)
“是不是觉得眼熟?”杨文轩入迷的眼神引起校长的注意。他大步走过去,攥着柜门上的拉手,小心翼翼地拉开,缓缓抽出那本线装书。
“这本书是民国九年的出版的。王教授家本来有三本,毕业时,他把这本赠给了我,还有一本赠给了一个女生,才女。”校长说到才女一词,顿了顿,“听说那个女生后来被打成了右派,关进了牛棚……”校长长叹一声。
“你看,这上面还有王教授写给我的赠言。”校长左手平稳地托起书,右手轻轻打开书的扉页,往杨文轩跟前靠靠,杨文轩斜斜身子,仔细看着。
微微发黄的书页写着几个遒劲有力的字,“赠与李维瀚君,一颗红心向党,培育万千栋梁。”字显然是用狼毫小楷笔写的,有一两根线条不是那么圆滑,几根飞线优美抛出,增加了字的韵味儿,书写者的沧桑也跃然纸上。
李维瀚!杨文轩暗暗吃惊,没想到时常挂在导师嘴边的人,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
“李校长,王教授常常提起您,说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杨文轩一次不差地转述导师的话,“他说您不迷信权威,敢于挑战权威,探索真理,学术上有许多独树一帜的见解。”
校长室里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校长饶有兴趣的说着上学时这样那样的事情,杨文轩时而赔笑,时而看着校长的期望的眼睛认真地点头。杨文轩觉得,眼前的这位校长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学长、前辈。
校长的两旁是两位副校长,左边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头发浓密乌黑,鼻梁上架一副高度数的眼镜儿,转过脸说话时,可以看到镜片上一圈一圈儿的同心圆。身着套装西服,更显儒雅。右边是位差不多年龄的女性,乌发在脑后高高挽起,类似兵马俑的发髻,脸盘略呈鸭蛋形,柳叶眉下眼睛大而有神,鼻尖儿略微翘起,精致细腻,嘴唇丰满,唇线迷人。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身材并不臃肿,加上皮肤白皙,略施淡妆,让人感到干练、迷人。
两位副校长,他在校长室都见过了,也握了手,打了招呼。这位女副校长姓姜叫姜玉华,男副校长叫司徒慧,听见司徒副校长报自己的名字,杨文轩愣了愣才恭恭敬敬地伸出手去。司徒副校长倒不介意,呵呵笑着说:“别说你感到奇怪,我也对自己的名字感到好奇,从小就问父亲,父亲说:‘慧是智慧之意,有什么不妥?’有一次,同学用我的名字编了句顺口溜:‘司徒慧,司徒慧,好名字,人贤惠,堂堂七尺男儿身,围着锅台扎围裙。’”话音一落,李校长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姜副校长格格格开怀大笑,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声悦耳清脆,线条优雅的胸脯剧烈颤抖着,似乎能从绷得敞开的西装里跳出来,多亏还有贴身的衬衣紧紧包着。她从校长的茶几上抽出一张面纸,边擦着眼角的泪边说:“还有这么有趣的事儿。同事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司徒副校长自己也笑得收拢不住了,使劲儿憋着说:“这些事儿怎么能跟你们女人说呢?那不损害了我在你们女同胞心目中的美好形象。”说着,朝姜副校长扬扬眉毛,“今天是高兴了,又没有外人,小杨又是李校长的学弟,你是沾光了。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听到的。”说完话,又呵呵呵地笑了。
杨文轩不敢相信自己是在校长室里,听着校长们谈话。在他意识里,文化人都是含蓄内敛的,不会有如此张扬的勇气。他打量着三个C中的最高领导,感到他们和气、和蔼、和谐,真实、真挚、真心,没有那层厚厚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初次见面的局促紧张都化为乌有。
“小杨,他们会给你安排工作,”李校长说着,看着两位副校长,“我的学弟今后就托付给二位了。年轻人,还需要不断学习,有了缺点及时指出来,多帮帮他。相信我们A大的高材生一定能胜任迅速成为一名优秀的青年教师。”
“校长,您的学弟也是我们的学弟,都是一家人,您就放心。”姜副校长呵呵笑着说。
司徒副校长顺水推舟:“姜副校长在业务上是一把好手,是咱们学校的权威,由她培养,绝对没问题。”说完话,一脸怪异的笑。
“司徒,你好像话里有话。”姜副校长看着司徒副校长的脸说,“小杨可是个大帅哥,他一进校门就有人瞄上了。我都徐娘半老了,不敢有那个心思,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文轩听出二人的意思,不禁红了脸,低着头静静听着。
“好了,别说了。你们两个怎么一开会就打架,都四十出头的人了,注意形象!注意影响!”李校长看出杨文轩的尴尬,赶快让两人打住。
姜副校长不依不饶,神神秘秘地说:“司徒,小心我把你的事儿告诉嫂子,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信不信?”
司徒副校长刚合上了嘴,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反击:“小妹妹,你也有把柄落在我手上。”
李校长故作生气地喝道:“停了!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八卦!叫你们干啥来了?”
两位副校长一头雾水:“是呀,我们都不知道。尊敬的李校长,您叫我们干啥来了?”
“研究工作!”李校长没好气地说,“研究这学期的人事安排。”
姜副校长又抽出一张面纸,擦着眼角,笑得直喊肚子疼。
司徒坏笑着问:“姜女士,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姜副校长狠狠地在司徒副校长的背上砸了一拳,冷冷地说:“你个司徒,怎么一肚子坏水。”
司徒“哎哟”一声,忙向李校长告状道:“李校长,我这是不是工伤?”
李校长有些无奈,指指姜副校长,说:“小姜!”又把手使劲儿收了回来。
两位副校长以为李校长真的生气了,都收起了笑容,等着李校长发作。
“小姜,我这儿的抽纸都被你一个人用光了。明儿到超市给我买一盒。”李校长见两个人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
……
刚刚收起笑容的两个人立刻“噗嗤”一声,笑了,李校长也笑了,杨文轩也低着头笑了。笑声再次由小变大,像浓浓的盐水,将校长室里的每个人浸泡在里面,腌得透透的。
剩下的人杨文轩都不认识,只能主观推测。挨着两位副校长的座次,依次应该是各年级的年级组长、副组长,各班班主任,再往外就应该是其他的认课老师了。
杨文轩怎么也想不到,就在此时此刻,一双美目正痴痴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