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瑄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回了宫,倒头就睡。这都晌午了,还没醒来,秦宁知他累着了,也不催他,平素里他课业就重,难得有休息,今儿索性就放他一天假。
下午穆念来给她请安。一袭青衫,风尘仆仆,许是在外奔波的长了,比以前黑了不少。秦宁望着许久不见的他,很是高兴,笑着问,“回来了。”
一身淡墨色的长裙,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着,淡雅,娴静,又一年了,岁月似乎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穆念走到她跟前,下跪,“昨儿晚上到的。上午去了趟皇陵,这会才来给您请安。”沉顿一会,脸上有哀伤溢出,“老爷走了这么久,这时才回来,穆念不孝。”
秦宁脸上亦有一丝忧伤划过,又怕他自责,赶快敛了去,起身扶了他,“好了,起来吧,他不会怪你的。”赐了坐,再问他,“可找着了。”
穆念低头轻笑,嘴角微微上扬,“找着了,前几日在韶华山碰到的。”
韶华山?秦宁有一瞬间的诧异,继而又似明了,哥哥在那里整整呆了五年,他两自然会去那里。看他孤身一人进宫请安,心知怕是又没带回来吧,“怎么没带回来。”
穆念脸上一阵寂寥,苦笑着说,“她想再出去走走,拖我回来给老爷磕个头。”
秦宁明白他的心意,这些年了,为了过去,都在互相折磨着,谁都不肯放下。眼里一阵朦胧,望着他额边已爬上几条细纹,长叹一口气,何必呢,各个都这般执着,“那你还去找她吗?”
穆念不忍她再这般忧心自己,游晃了一年了,也该回来守着家了,敛去寂寥,砌起笑容,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穆公子。“暂时不了,这会她有人陪着。”
秦宁想到了前段时间收到的她的书信,慧心一笑,也放了心。只是眼前这个人,多少是因为她们母子,才肯被束缚在京城里吧,淡淡一笑,有些抱歉的说,“你是为了瑄儿吧。”
穆念释怀一笑,他们之间已不需要太多的客套了,直说,“三皇子身边要有人照应。”
秦宁了然,他说的是实话,凌瑄不可能永远被关在宫里,进进出出的交给别人她不放心,岳恪他们又不方便,唯有穆念,自己家臣,照顾少主,对谁都说得过去。两人静坐一会,秦宁又问他,“那两个孩子可好。”
穆念知她问的是墨家两兄妹,想着墨秋那丫头就好笑,“好,长高了许多,也结实了许多。就是墨秋老吵着要回来。”
秦宁亦笑,那丫头不喜闹,原就准备送她去山上关关收收性子的,“这丫头怎么关了两年了,还不安分。”
穆念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道,“怕是安分不下来了,整日给师尊捣乱,时常被她师傅责罚。”
秦宁蹙眉,这性子不知道跟了谁的,往日在宫里还有自己照看着,惹出什么乱子,也无妨。可这回,山上清规严律的,就不知道收敛下。
穆念怕她担心,宽慰道,“师尊疼得紧,也就做做样子。”
秦宁听了这才放了心,两人又聊了许久,穆念跟她讲了这一路的风土人情,奇珍异世,惹得秦宁惊喜连连,很是羡慕。
聊了好久,秦宁终将徘月复了一下午的话,问出了口,“穆念,当年给小蝶治病的那个神医,你可还认得。”
穆念不知她为何意,如实道,“我与他在北苑呆了两年多,当然认得。”
秦宁心顿时揪了起来,忙问,“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穆念想了会,道,“从未听起谁唤他名字,认识的人都叫他五爷。”
“五爷?”
穆念望着她脸上淡淡的担忧,很是不解,这次在韶华山的时候,问南宫少主,说是在云游呢。小姐这会怎么会突然问起他,“小姐,怎么了。”
秦宁见他不解的望着自己,笑了笑,示意他安心,“无碍,随便问问。去看看瑄儿吧,也快起来了。”
穆念也未多想,便起身离开了。
秦宁坐在屋中饮着茶,看着这几日从太医院借来的医术,时不时的望了望院中,午膳过后没见着兰心。轻扯了扯嘴角,他果然不信自己的托词,心下微微叹息,也不知兰心能否为自己守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兰心匆匆从门前走过,看见坐在正屋中的秦宁,有些愣住,片刻后明了,主子在等她。硬着头皮进了屋。
秦宁抬起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翻起了书,好一会没说话,半响觉得她快沉不住了,才幽幽问道,“去哪了。”
兰心被她撂在一边都快哭了,听她终于开口忙答道,“主子,我什么都没说。”望见她就这么无声的望着自己,弱弱的低下头去,再说,“不过,皇上不信我,派李明去查了。”
秦宁已经料到了,兰心定瞒不过他,幸好昨天为做宫里的马车去。只是还是有点后怕,若真被他寻了去,那该如何是好,不知钱俊有无离开京城。蹙着眉,有些担忧,钱世伯这般惨烈的离开,就是为了能保全钱府,不掺和皇家之事,如若烨知道了她是从钱府那得到的消息,那世伯不是白死了么。冷着脸对兰心说道,“兰心,若让他知了实情,我不管是谁说的,你就不要在关雎宫待下去了。”
兰心愣住,怔怔的望着她,不敢相信,脸上有泪滑过,“主子,兰心十三岁就跟了您,至今已有近二十年了。”
秦宁知晓她心中苦楚,只是事关钱府一门的性命,硬着心肠说,“是啊,快二十年了,我的性子,你也应该清楚。”
“您又何必为难自己呢。”兰心不懂,事已至此,她又何必在追究这么多。
“够了!”秦宁闭了闭眼,沉思打断,“我也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不想我查,那你就告诉我。”
兰心俯身磕了个响头,一脸死寂,“恕兰心万万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