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蒙溪跌跌撞撞地下楼,
宁馨跟在周蒙溪的身后走了一程,最后莫可奈何的她也只能抛下周蒙溪走了。她与周蒙溪才相识,不知根底,周蒙溪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像随时会死,如果周蒙溪死在她家会给她惹来麻烦。奇颖在她的屋子里,她不想、也招惹不起麻烦。
周蒙溪倒在地下通道,剧烈的疼痛让她双眼发黑,但又昏不过去,只能清醒地承受那份剧痛的折磨。疼,世界里只剩下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地下通道里人来人去,没有一个人上前过问,只有宁馨来过,把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放下两个盒饭给她,然后又走了。
周蒙溪蜷缩着躺在地上,筋疲力尽,手臂不再痛,但全身冰凉感受不到一丝热度。她的脸贴着水泥地面,鼻间嗅到的是死亡的气息。她绝望地闭上眼,把自己蜷得更紧。此刻,她充分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人命贱如蝼蚁。
一个衣衫破烂的乞丐来到周蒙溪的身边,拿起摆在她旁边早已凉了不知道多久的盒饭以风卷残云之势倾刻间就把它吃得一干二净。那老乞丐吃完盒饭,把空盒子还回给她,拿起自己的打狗棍爬起来拍拍走人。
天黑的时候,那老乞丐又回来了,他的手里托着一个用荷叶包成的荷叶包。他在周蒙溪的身边坐下,把周蒙溪的右手拉过来撩起袖子,摊开荷叶,把荷叶里包裹的那堆烂泥似的东西涂到周蒙溪的手臂上,再用荷叶包结实,用绳子扎上。他站起来用棍子在周蒙溪的身旁的地上比划着,嘴里不停地念叨,棍子划完周蒙溪的四周又在周蒙溪的身上划着图案,跟着他的棍子突然在周蒙溪的天顶盖上敲打着,大声念道:“去!去!去!皆散去!去去去!”
周蒙溪躺在地上,早已干涸的泪水再次浸湿了眼眸。心中涌起莫名的悲恸与哀伤,她抬起头看向那老乞丐,衣衫褴褛的他落在她的眼中却是一身飘然白衣,白须长眉,灵光缠绕。她爬起来,额头抵在地上叩头而拜!这长者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极亲、极敬重的长辈。
那老乞丐弯下腰把手抚在她的头上抚模着,语重心长地喊声:“徒儿啊”问道:“还流恋红尘人世吗?”。
周蒙溪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眼神,充满慈祥怜爱,犹如家里的长辈来领迷路的孩子回家。
那老乞丐看着周蒙溪那双眼睛,知道时机未到,他重重地叹口气,摇摇头,佝偻着身子慢慢地转过身,一步步地朝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一声徒儿,让周蒙溪明白为什么会对老者有这样的情感。她叩首,痛哭着喊道:“师父!”。她想让他带她离开这个冷漠的尘世,可就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月朔。
老者沉重的叹息声传来,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空旷的通道里只留下周蒙溪一个人。
老者的声音在周蒙溪的耳畔响起:“徒儿,你所中的神咒我已经替你解了,从今往后望你好自为之!切记,真龙之身不可弃,否则你将永坠轮回不得超升。”
周蒙溪哭了一会儿,手上的伤不疼了。她直起身子,看到宁馨快步朝她走来。
“你看到奇颖了吗?”。宁馨问周蒙溪:“我已经两天没有见过她了!自从你出现后,她就没再在我的面前出现过。周蒙溪,你们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被黑白无常拘走了,我被白无常打伤了。”周蒙溪跪坐在地上抬起头望向宁馨说。
宁馨闻言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她没办法去相信和消化周蒙溪的话。“黑白无常?拘魂?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她蹲子,抓着周蒙溪的肩膀,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把她怎么了?”
“她被黑白无常抓走了。”周蒙溪还是那句话。
宁馨摇头,说:“荒谬!骗人!这世界怎么会有黑白无常?”
“有鬼魂为什么就不能有黑白无常?如果没有黑白无常拘魂,那不是满大街都是鬼了吗?”。周蒙溪大声应着,却不敢去看宁馨的眼睛。死别的痛苦,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宁馨颤栗着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蒙溪,你别骗我!我求你别骗我!你告诉我奇颖去了哪里?我求你老实地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她满脸慌乱,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外溢。“她说过,她死了也要守着我的。”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抓住周蒙溪,说:“你不是活僵尸吗?你不是不是人吗?为什么黑白无常不拘你?周蒙溪,你这个骗子,你说谎骗人!”
周蒙溪无言以对。她默默地看着几近崩溃的宁馨。人都是这样,只愿意去听自己愿意听到的,真话太残忍,接受不了、不愿意去接受。
宁馨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最后问你一次,她是不是真被黑白无常拘走了?”脸上流露出凄厉的绝决。
周蒙溪点头。
宁馨起身,扭头就走。
周蒙溪跪坐在地上看着宁馨逐渐走远的背影心绪繁杂。宁馨与那只叫奇颖相处的情形犹在眼前,她们的感情一定很好,一定爱得很深。可如今,爱还在,人却阴阳两相隔。她失落地在地上跪坐着一会儿,缓缓地爬起来,垂头丧气地往外走。她出了地下通道,走出去没多远,就见到很多人远远地围成一圈,警笛声长鸣,有几辆警车飞速行来?
发生什么事了?周蒙溪慢慢地朝人群方向走过去,当她挤过人群,赫然看到宁馨七窍流血地俯趴在一辆黑色轿车上,那轿车顶被她压得变了形——
“太可惜了,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跳楼——”
“我的车啊,我新买不到一个月的宝马啊——他妈的,你死也挑个地方啊——”
寒意侵透周蒙溪的全身,她站在车子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宁馨,周身上下不停地哆嗦。
“警察来了。”
“让开,让开,都让开——”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退远点。”
“我说你,还愣着干什么?”有警察去拉周蒙溪,跟着看出周蒙溪的异样,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周蒙溪喃喃念叨句:“是我害死她的。”她转身,哆嗦着朝外走,没走出两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她翻身坐在地上,冲宁馨喊道:“生死相随很了不起吗?跳楼很帅吗?你死得好干脆啊!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吗?我说有黑白无常拘魂你就信啊?”
旁边的警察听到周蒙溪这么喊,敏锐的感觉到周蒙溪跟这女人的死有关。
“你认识死者吗?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协助调查。”
周蒙溪瘫坐在地上,看到一缕轻烟从宁馨的头顶上飘出来,这缕轻烟呈白色还交着一丝丝彩色,就像一缕一缕不同颜色的丝烟缠绕在烟雾里。那是人的魂吗?
周蒙溪被警察带去警局送去班房蹲了一夜。
第二天警察审她,周蒙溪告诉警察,有一个与宁馨感情很深的人过世了,而宁馨因为与那人感情太深太牵挂,所以一直不肯接受那事实,一直幻想着那人还活着。她不想宁馨继续这样,就告诉宁馨有黑白无常,说有黑白无常把她朋友拘走了。宁馨看不到她朋友就觉得她说的是真的,然后跳楼了。
警察勘察过现场,也了解过宁馨的一些情况,宁馨的情况和周蒙溪说的基本相符,这事情的责任落不到周蒙溪的头上,就把她放了。
周蒙溪签完字,按完手印,刚走出大楼,还没有走出院子,突然后面有两个人追上来,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然后开始拳打脚踢。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哭着又扑到她身上对她又抓又打,哭着让她还她的女儿。周蒙溪抱头缩在地上,忍着身上的拳脚,不啃声,只是流泪。不是疼,她有一定的修为,有真气护体,他们的拳脚伤不到她。她是在心里憋着太多说不出的苦和难受,这几个月的经历,这几天的经历——世事无常、生死难料,活在人世间经受着太多太多的苦难。
有人上来把打人的人拉开了,有人把周蒙溪扶了起来。周蒙溪站不稳,又软软地瘫坐在地上,不吭声只落泪。她仰起头看着那哭得肝肠寸断和旁边气愤交加被人拉住还要扑上来的几个男人,他们被拉住动不了手便动口,冲周蒙溪破口大骂。
周蒙溪看着他们的怨怒愤恨,突然“呵呵”地笑出声。好笑,很好笑。如看戏剧般看着眼前这幕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剧目。
“你还笑!”一个中年男人挣开拖住他的民警,冲上去一脚踹在周蒙溪的胸口上。
周蒙溪结结实实地接下这一脚,然后爬起来,拍拍胸口上的鞋印子朝外走,她边走边大声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她转身,定定地看着他们,朗声说:“可我已经不再是人!”展开双臂,运转体内玄功,真气流转,双脚离地悬空而起,在距地面约六十公分高处停下,勾起嘴角,“呵”地哼笑一声,落回地上,掌中劲起击出卷起一股风托着她的身体借助这股劲风的力道一跃纵出去五六米远,再几个起落,越过警察局前门院子,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