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袅袅,却半响连个鬼影子也没喊到,我拎起裙子飞快的跑,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快越好。
转过一个回廊,看见一个婆婆在扫地,紧张的心情顿时松了一下,急忙跑到那个婆婆面前,轻轻一福,“婆婆,请问阎王大人现在何处?”
那个婆婆抬起头,满头银发泛出微亮的光,不似我见过的其他鬼姑姑一般相貌丑陋,倒是十分慈祥,她冲我一笑,眉眼弯弯,“小娘子想打听阎王大人的去处么?请上前一步说话。”
我不疑有它,遂上前走了两步,那个婆婆伏在我耳边道,“你听好了,阎王大人现在……。”我应了一声,却突然觉得手腕关脉处一下被扣住。
我心中一惊,转眼望去,这个慈祥的老婆婆竟然变了面色,神色森然的望着我,那只苍老瘦弱的手突然变的格外有力,声色俱厉的呵斥我,“说!你是哪里来的孤鬼,竟然敢跑到阎王府中打探消息?今日我就收了你!”
我觉得手腕处力道越来越大,挣扎中似有丝丝缕缕的精气自我关脉处源源不断的流出,我心中惊惧之意愈甚,忍不住一边挣扎一边问,“我也是这府中的人,为何婆婆要如此待我?不过是打探个路而已。婆婆为何生死相逼?”
那婆婆闭上眼睛嗅了嗅,随后冷笑道:“闻你的气息,分明是个新鬼!什么生死相逼,你已经死了七日有余了!今日婆婆我收了你,念个往生咒,送你一程早些去投胎转世!”我听了急忙用另外一只手伸进怀里一模,暗暗道了声不好,契约被我藏在房中,不曾带着。
我用力抽了几抽,无奈这个婆婆的手劲力大无比,紧紧扣着我的手腕,竟是一丝也抽不动。
只得继续陪了笑脸道:“婆婆,我是新来的,所以婆婆见我觉得眼生,阎王大人给我派了个差事,婆婆若是不信,一同随我见了阎君一问便知!”
谁知这个婆婆听了我的说辞不为所动,反加大了几分力气,“好个伶牙俐齿的娘子!我在阎王府中待了那么久,从未见过你这等人物!如今竟想巧言蒙混过去,真当婆婆我活痴傻了么?”说完手中竟光芒大盛,我浑身骨头顿时如一寸一寸粉碎了般疼痛,忍不住轻轻喊叫下,遂紧紧咬住下唇,再也不哼一声。
多年寄人篱下,我虽善于察言观色,但是娘亲当年因父亲家不肯给名分,只言片语都不留就带我远去他乡,这等气节,我亦是有的。
这般紧要关头,想我给一个蛮横自负的鬼求饶,那是万万不能。
只是我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娘亲的脸、成亲那夜夫君温柔的笑、连着那只糖人,轮番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慢慢的跪了下来,那个婆婆紧紧扯着我的手腕和袖子,丝毫不松。
半边的肩膀在拉扯中露了出来,我已经没有气力顾及,软软的瘫下去。
谁知那个婆婆撇了我露出的肩膀一眼,居然面色大惊,一把放开了我,跪下道,“老身不知娘子真身,今日造次了!还请娘子恕罪,老身这就送你去阎君房中!”
迷迷糊糊中我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这个婆婆伸手将我拉了起来,就在此时,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他,我知道是他!
那气息如此的熟稔,好像很多很多年以前,曾经整日萦绕在我鼻尖的青草气息一般,我一下松了神经,竟然睡了过去。
又是一梦黑甜。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说话:
“夫人何时能醒?”
“你抽去她一魂三魄,本王恢复起来颇费气力,如今无大碍了,估计还要睡上几天。”
“老身唐突,请问夫人可知自己真身?”
“……”
香甜的梦席卷了我,下面的话我丝毫没有印象。等我彻底醒来之时发觉正躺在自己房里的床上,锦被盖的妥妥的,好像那碗面、偷面的贼、连着遇见的那个婆婆都似梦境一般。
思索了半天,我不知为何那个婆婆突然转了性子,难道和我的肩膀有关?于是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突然想起,在我左侧肩的后面,有一个印记。
因为印记在后面,平日里也瞧不到,所以我几乎忘记了。这个印记是钟的形状,隐约可以看见花生蝙蝠的图案,我娘亲说我出生之时,印记只有极轻一点,不知何时张成铜币一般大小,连着上面的图案都栩栩如生。
我伸过手去,模了几把,却突然想起娘亲,鼻头一酸,决定等见到阎王爷定要问下娘亲如今可好,是否投了一个好胎,如此我才安心。
一连两日,鬼姑姑不许我出门,送来的都是茶,灵芝、人参、黄精轮着上,连口面都不给我吃,虽是不饿,却不解馋,我吵闹了一番,鬼姑姑说我伤了元气,先补好了再说。
等到第三天接近晌午,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头发坐在窗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继续喝茶。瓜子是昨日里钟藜给我送来的,好歹让我心里爽利了些。
实在太闲,我将嗑好的瓜子一颗一颗摆在手心,一直到积攒了许多的时候,才一把倒入口中,吃个痛快。
阎王推门进来时,我正仰着脖子,努力的往嘴巴里面塞瓜子。他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的缎袍,上面隐隐有祥云的暗纹,腰间系了一块佩玉,发髻别无它饰,只有一个红彤彤的珊瑚珠,竟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我努力的嚼了几下瓜子,就了口茶冲了下去,跳到他的面前,一把将契约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道:“我必须要加一条,阎王大人务必保证厨娘在贵府之中的人身安全!另外先付给我酬金五百两冥币,权作压惊!”
说完叉起腰,理直气壮的看着他继续说:“要是奴家有个万一,阎王大人现在换人也来不及了吧!”
他淡淡的笑,笑的这般好看,将身子往一旁侧了侧,我看见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判官。我眉毛一拧,问阎王爷,“判官大人可有何贵干?是不是诰命夫人又想吃什么,需要奴家去一趟?”话语间洋洋得意。
谁料阎王爷竟然将折扇打开,轻轻的摇着,说的话确是格外呛人,“判官大人是过来告诉碧柳姑娘,这几日酆都城都来了些什么人物。”
判官恭敬的答:“是!”
说完转向我,“碧柳姑娘,这几日酆都来的几位人物可能姑娘也都有听说,呃,昨日来了一位名狄一刀的人。”
我长大了嘴,“易牙四十六代孙?”
阎王点头,“正是!”
“还有一位前日到的,吴太和!”
手中瓜子散落一地,“以水产菜肴而闻名天下,号称媲美太和公的吴太和?”
阎王大人笑的格外灿烂,“你知道,喜宴重头戏正是水产甲鱼,可你都还没有想好怎么做,碧柳姑娘!”
“还有……”
我伸出手制止了判官,“请问说来怎么都来了?莫非其中有猫腻?”
“非也非也。不过是阳寿已尽,命数而已!”
我咬牙,“难不成阎王大人想毁了契约不成?先付我千两冥币再说!”我一边说一边向他摊开手掌。
手心却被扇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本王只是要你好好干活,昨日钟藜下来传了钟圣君的话,要你明日就开始准备,食材这两日就陆续的到了。”
长舒一口气,我抚着胸口问,“钟姑娘喜宴订在何时?”
“七日之后!”
我颔首,“足矣!”
阎君微微一笑,突然靠近我,伸出手轻轻的沾了下我的前襟,我一下跳开,“你干什么!我是有夫之妇!”我羞怒道。
那个厚脸皮的人却笑的如正人君子一样,“碧柳,你好好拍打下你前襟的瓜子屑,本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