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走的时候,奈河边的彼岸花开的正是酴醾,转眼谢了,狐狸还是没有回来。
有钱的娘老子差了个媒人来芳菲楼说亲,订了个日子将巧秀娶进门,巧秀生的美,人又机灵仔细,将有钱照顾的妥妥帖帖,有钱的爹娘不知有多高兴,整日念叨着两口子就算是去投胎,留有钱一个人在酆都也没什么挂心了。
成亲以后小两口就不在芳菲楼里住了,只夜里过来干活,虽说什么事情也不耽误,可是这院子里还是又凄凉了许多。
我仅有的一点荤腥也统统撤下,留着自己的人吃用。拿出曾经给钟藜置办喜宴的那些手艺,索性将芳菲楼开成素菜馆,价钱上也便宜了许多,来吃饭的人又多了些。
后来我又广开言路,把楼里所有的鬼都吆喝来讨论酒楼的生计和出路,还真得出一个法子,每日熬几锅粥,配上自己腌的酱菜,傍晚时分推着去奈河边叫卖,价格也不贵,只几文一碗,那些等着去投胎的鬼一般不到半个时辰都抢光了,虽然赚的不多,但也有些薄利。
有天下午,我还未起床,正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有人推了推我,我在床上坐起身,空无一人,以后是幻觉,倒头又睡,结果有个毛茸茸的爪子一下按在我脸上,我骇的不轻,惊叫一声,伸了出去。
只见一团红色的影子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到地上化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这姑娘身量不高,红衣似火,腰上系了一串银铃,只是……只是,是…那头却分明是个狐狸。
我心噗噗的跳着,将被子往身上又裹了裹,问:“你是何人?”
这狐狸不似初白浑身白毛胜雪,从她露出的脑袋上看出,这只狐狸分明是红色的。
她歪着狐狸脑袋,闪着绿色的狡黠美目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鄙夷道:“初白哥哥还说表嫂温柔端方,怎我看着却是个蛮横凶狠的?”
听了这话,我放下心来,语气中的不屑都抛之脑后,从床上起身,汲着鞋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追问初白的消息,呃……,握住才发现,居然是只毛茸茸的狐狸爪子,想必刚才就是这爪子按在我的脸上,急忙又甩开。
这姑娘聪慧的很,似发现了我的想法一样,坏笑着说:“嫂嫂,刚才在你脸上的,是这一只!”
说着一拎裙子,将脚丫子给我看,却是只白白女敕女敕如春笋一般的小脚,我有些恼,“你怎用脚踩在我面上?”我质问她。
“哦!”她却不以为意,将那脚转了几转,突然又变成毛茸茸的小狐狸爪子,小腿还有些白毛,道,“嫂嫂,刚才按在你面上的,是这样子的!”
我羞恼,拉下脸色问,“可是初白要你来的?”
她拿出一封信在我面前晃,“那是自然!”
我伸手去拿,却被她晃了个身避开去,我假意恼道:“你既喊我个嫂嫂,怎好一而再、再而三戏弄我?”
这姑娘咯咯笑的如银铃一般,“你与我哥哥还未成亲呢,怎好自称嫂嫂!”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将信递在我手上。
我剜了她一眼,“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说话也没规矩!”
那姑娘狐狸嘴巴一撇,“我哥可是日日念着表嫂呢,奈何我大伯看的紧,所以就让我来给嫂嫂送封信来。”
我欢喜的紧,尽量面上保持平静将那封信打来,信上说的罗里吧嗦,废话一堆,都是赢了几场、族长难当之类,又言最近不方便见我,路过糕点铺给我买了些点心,路过书铺买了些话本子,要表妹一并捎给我,闲时给我解解闷之类。信的最后留了一句话——碧柳,等我,非你不娶。
我心里似大石坍塌,轰隆隆化成一滩春泥,软着心又看了一遍,才想起一件事来,“妹子,还没请教芳名。”
那姑娘嘟囔,“名字么,我叫阿福!”
阿福?我忍住笑,点头,“是个好名字,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你表哥可有东西捎给我?”
她不情愿的从身后拿出几本话本子,“喏,就是这个!”
我看了看,都是些《稽神志》、《泣鱼记》之类好看消遣的,十分合我意。收妥之后又问,“你哥还有东西捎给我么?”
阿福摇头,“没有了!”
我佯装看她面半刻,看的她发毛之时,指着她的脸说:“姑娘面上怎还有个糕饼渣滓?”
阿福急忙去擦,“哪里哪里?”
我得意洋洋的将手一摊,“拿来吧!你面上才没有糕饼渣滓,看你那么惊慌就知道你肯定偷吃了!”
阿福怨怼的看了我一眼,才将几包点心从身后又拎了出来,初白买了四五样点心,每样都被这小姑娘吃了一些。我看了阿福一眼,“妹子你多大了?”
阿福想了想,“五百多岁了吧,不过我娘说,按人的年龄算,我应该有——八岁!”
我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将点心分了一大半给她,“这是嫂嫂给你的见面礼,吃罢!”
在这姑娘啃点心的空,我提笔写了封信给初白,不说芳菲楼惨淡,不说心中的孤苦和无奈,只细细吩咐他要好好的,自己的安危多加小心。初白的爹爹来找我,想必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给我说放弃,便是会努力争取,他要我等,我就耐心的等。
末了我想起灶房里还有些腊肉,我将信交给阿福,又下楼做个了腊肉蒸饭,用瓷盆装好了,拿蓝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端上楼来。
阿福一进门就跳到我身边,“好香啊嫂嫂!里面有肉!”尖尖小鼻子就凑过来闻,果然是狐狸鼻子,如此灵敏。我将这蒸饭递给她道:“这是给初白的,还请姑娘帮我捎回去。”
又拎了个小包裹给她,“这是给你准备的红枣糕,你想吃就吃这个,初白能吃一口我做的饭不容易。”
阿福大喇喇的收好了,故作深沉道:“我晓得,嫂子是肉饭寄相思!”我作势要拍她,阿福一个转身不见了,空中传来她银铃的般的声音,“我走了嫂嫂,你自己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