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画眉 山有扶苏

作者 : 苏月灵汐

许是太累了,我一觉睡到傍晚,天空一片灰蒙,一场大雨即将来到。帐子里无人,燃烧着火盆,我起床洁面时发现那卷毛皮不见了,我分明记得兰玉用布包好放在箱子里的,可找遍整个帐子也寻不到。

“小翔,我师兄呢?”我找来帐外的卫兵询问。

卫兵回答,“军师与秦王一起巡视军营去了,吩咐小姐醒来不要乱走,最好待在帐子里。”

“我肚子饿了,去找叶知秋要点吃的”,我知道兰玉担心我的安危,可让我只是待在帐中实在太难。我随便编了个借口,绕过小翔要走,他却实在尽责,将手中长矛一展,拦住了我的去路。这可是逾越。我瞪眼,他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收起长矛,连连鞠躬谢罪。我忍不住好笑,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故意板着面孔低喝,“还不让开?”小翔头垂的更低,本能的后退数步。我趁此机会拔腿就跑,怕他晃完神明白过来又来拦我。

找叶知秋是借口,我才不会笨的去自投罗网。夜里,穆天恒就要反攻,此时的他必定与兰玉一同巡视前锋营,秦王是战将,这次千里带兵出战边疆,要的是战胜,而非守城。他尤其注重前锋营,更下了以人头数目为奖赏的命令,他要他的士兵上了战场便成为杀人的工具。

军营中,各营士兵都在操练,一片忙碌之景。叶知秋也正带领属下准备饭食。我刚走到前锋营,便瞧见了穆天恒和兰玉,那两个美好的男子正于帐中与前锋营各级将官商讨战略,营帐门帘大开,各人面露坚决,决胜之心不息于眉眼之间。我不便打扰,坐到了帐后等待。

天空中,乌云聚了又散,大片大片的黑色迅速掩埋着光明,兵书有云,天时地利人和,此乃战胜之道,可我知道,穆天恒是不信天命的,纵然天有异象,天降豪雨,天地昏暗,他也会毫无犹豫的出兵,更何况,京城中尚有刻不容缓之事在等着他。

倚靠一块大石坐下,我随手扯了几根长草,熟练的翻动手指,很快便编出了草蚱蜢一只。这是儿时我从师兄处学来的第一门手艺。然而,我挤不上兰玉的手指灵活,再编不出其他物件,可我将勤补拙,将每一只挂满竹屋廊下,当风来时,草蚱蜢有声,活过来一般飞舞跳跃。那些记忆里与兰玉一起的日子,似乎永远都是颜色分明,草蚱蜢绿、兰草秀、红玛瑙艳、鱼汤新鲜浓白……我的回忆中,没有冬天,唯独早春,就连草黄风凉的秋天也只是眨眼而过,过去的日子无比美好,而未来……未来……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一战,我不禁担忧,然而还好,还好我们就要回去京城了,我与兰玉,很快便能远离战场,远离刀光剑影,远离血肉模糊。

“不是让你待在帐中?怎么跑出来了?”不知何时,穆天恒出现在了眼前,他一身银色铠甲,犹如天神屹立,纵然此时天光昏暗,却依然熠熠生辉,仅余的所有光线全聚集到了他身上,描摹出一个闪耀的轮廓。对于这场战争而言,他便是那撕碎天地间任何阴霾的光明吧。

“你军中有小偷,偷了我的羊皮”,我从地上跳起来,将编好的草蚱蜢往穆天恒身上挂,胸口一只,两肩两只,摇摇晃晃的好玩极了。

穆天恒蹙着眉头抱怨,“你这孩子,就爱胡闹”,他扯下草蚱蜢,在掌间把玩,“你哪来的什么羊皮,这般金贵,值得我的士兵去偷?”

“很大很好的一张,白色长毛柔软极了”,我表情夸张的伸展双臂比划,逗得穆天恒哈哈大笑,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的额心,笑道,“不就是一张羊皮,谁稀罕,不见了,回到京城我赔给你。”

“不一样的,别处没有”,我原就是胡闹,不知为何,瞧见穆天恒一身银甲的冷硬模样,就偏想逗他说话,最好大笑,我更喜欢他的凡人姿态,不爱他天神模样。可我又忍不住好奇,一身甲胄,竟能令一个人的感觉变化如此巨大么?我伸手模模,一股冰凉由指尖渗入骨里,我几乎是止不住的打了个寒战。都说杀人的兵器聚魂,每杀一人,便聚一份怨。甲胄不是兵器,可也不知曾经沾上过多少鲜血?也许,有敌人的,也有穆天恒自己的。而这一次,我知道他不会再观战,他将会冲在第一个。秦王、皇子、主将,无论哪一个身份都尊贵无比的穆天恒,他带兵,用的是心也用命。所以,谁也阻止不了他得人心,也得军心。

“你昨夜跑去哪里玩了?兰玉找你一夜”,穆天恒低下头瞧我,好奇的用手指戳我手中正编织的草茎,“别闹”,我笑着躲开他,完成最后一编,一只活灵活现的蚱蜢跃然于掌心。穆天恒微微瞠目结舌,他是尊贵的王子,自然不会这些民间玩意儿。他也扯了一根草来摆弄,却怎么也弄不出个模样。大概是小孩子的好胜之心吧,我总算有比他厉害的地方了,瞧着他笨拙的模样,我得意的快飞上天了。

“以后夜里不要乱跑,要去哪里交代一声,省的有人担心,影响了军机,我可是要打你屁*股的”,穆天恒对草蚱蜢的兴趣只有片刻,片刻后,还是不忘训斥我。

我才不怕他,无所谓的摆摆手,编个谎话来骗他,“我吃烤羊肉去了,可好吃了。就在帐外,哪会影响军机,若你的军机被我一个小女子酒耽误了,该打屁*股的可是你这个秦王呢。”

“喔?你倒厉害起来了。我不是已经下令不许私自燃火?是谁这么大胆,敢违抗军令?”穆天恒微笑着,却只挑起了一边的唇角,小虎牙露出一个尖,目光威严。他这个人的笑分好几种,如现在这般的冷笑,必定不是玩笑。

我后悔的直想掌自己的嘴,还不如说玩到哪里睡着了,干嘛扯烤肉的谎,穆天恒治军之严,是这些日子我亲眼所见的。若他真要追究,就算我打死不招,也必定会牵连叶知秋,往日我总是和他一起摆弄吃的。这下可好,他人赠我饭菜之香,我还他人皮肉之苦。

“我不告诉你,我不出卖朋友”,这话说的凌然,实际是心虚。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嘴硬。

“这里是军营,我的话就是军令,违抗军令者,军前斩首”,穆天恒转头,望向远处,他的声音虽然森然,目光却极温柔,仿佛这满军营的士兵是他的孩子一般。我弄不懂他究竟是何意,呆呆愣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是真的生气了还是故意唬我?片刻,他回头一笑,融雪破冰般的美丽,“傻孩子,去玩吧,不过不能太久,记得找士兵跟着你。”

真是奇怪,一个人变脸怎么能如此之快?

我瞧着穆天恒离开的身影,疑惑不已,可他只是走出数步又停下,并不转头地对我说,“那是狼皮,雪狼之皮。”

什么?我心尖陡然一颤,他是怎么知道的?

“秦王?”我追上去,却追不上他。穆天恒走的飞快,银色的铠甲在夜幕中光艳如明日,他仿佛一个光耀神子般越走越远,纵然我最终失去了他的踪影,仍然能感觉得到那份光芒。我已不想去追究,是他派人跟踪我,还是他本就认识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是他拿走了狼皮,还是只是见到?我只奇怪,为何他要给我那么多疑惑,却不肯解惑?

那戴面具的男子,对我来说,是个谜,而秦王穆天恒,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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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如期在夜间打响,我自然是留在营中,营地离战场纵然相隔甚远,我仍听得到士兵们的嘶喊声、闻得到微风里的血腥味。仿佛正有无数的生命在我眼前逝去,无数的鲜血泼溅上我的身体,每一刀每一剑迎头劈来,无论是胜是败,谁都可能长眠草原,尸体被野兽撕成碎片,身死不能还乡。战争,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它更残酷?

我讨厌一切与死亡为伍的声息,将自己缩进被窝里,祈祷盼望许愿,只想要远离。

穆天恒派了许多士兵守在帐外,他们分布散乱,有的隐藏暗处,有的不间断巡视,有的故作随意。他们是穆天恒有意安排的,重兵把守只会暴露目标,他为我的安全,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帐外,正有马车守候,无论战事结果如何,天明时分,大批士兵将护送我赶回京城。穆天恒算无遗漏,他甚至故布疑兵,命人连夜做出与我相同的衣衫,又找身量相似的少年士兵穿上与我同行。他要混淆敌人,以防不测。

然而,他没能算到,等待是那样的煎熬,我没有一刻能够静下心来,我连头裹在被中,憋的喘不过气来,我在帐中踱步,又急的没办法,我不能出帐,不能打乱穆天恒的布置,可从未有过一刻,我如此时般希望自己生为男儿身,那样,我就可以与师兄并肩战场,不会只是着急无能为力。

可毕竟,从小我就不是个安份的孩子,我爬树骑马,打破爹爹心爱的古董,我下水模鱼,摔痛屁*股几天起不了床,所以此时此刻,我终究等不下去了,拿出随身匕首,在帐子的角落开个洞,爬了出去。

夜深,军营静,我匍匐在草丛中爬行,北方,刀光剑影和火光,呐喊哀嚎与兵器交击,快入冬的时节,夜间的风极大,完全掩埋了我的声响,我熟悉每一个士兵的位置,我顺利的躲过他们爬出营地,然后迫切的奔跑,猎猎冷风割过脸颊,疼的我咧嘴,天空无星无月,乌云低沉,压得人憋闷难耐。

我跑的气喘吁吁之时,当头一个惊雷,几道闪电劈下,大雨在瞬间倾盆,雨帘遮挡住视线,也慌乱了我的心。我跑的更急,肺部烈火焚炽般的疼痛着,旧伤拉扯我的痛感,却阻不了我的脚步。

我不懂天相,也不知什么是天命,可心中的焦灼却无以言表,我担心师兄,也担心穆天恒,还有那无数的皇朝子民,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岂能轻易就那么消逝?

我没本事,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人,谋不了战略破不了阵势,可我至少在生死关头要陪着那些我在乎的人。

“啊……”奔跑的身体陡然下落。难道是老天不愿遂我心愿,两国交战的时候,竟然还有人在大草原设陷阱,我……跌入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豪雨如洪水般冲进坑内,将我浑身湿透,沾满泥浆的我,爬上去,跌下来,爬上去,又跌下来……我爬不出去,泥水渐渐齐腰。

雨不像短时间能停的,照此下去,我会不会淹死在坑中?靠在坑边的我,心中着急与委屈翻腾,终于哇哇大哭出声,我的眼睛痛的厉害,满脸都是水迹,分不清哪些是雨水,里面有没有泪水。孤独,无依,即将失去什么的心痛撕扯着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给你酒,不要哭”,忽然,大雨中有人很不耐烦的对我说。

我仰头,大雨中,那张面具仍然那么清晰,只是被雨水柔和了狰狞,而此时,面具的主人看起来更像个撒脾气的孩童,凶凶的吼着不争气的同伴。

“我没哭,是雨水”,我赌气似的一把夺过酒壶,猛灌一口,那酒辛辣,呛的我咳嗽连连,可奇怪的是,心里却不再那么难受了,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请我喝酒,我看下雨了你又没来,就来找你”,他坐在坑边,似乎浑然不觉漫天大雨,意态悠闲的仰脸望天,哼着不知名的曲子。雨水顺着面具流下他的脸颊,在他白玉般的脖子处汇聚,沿着精致的锁骨湿透衣衫。

没有人能受得了他的魅惑,我朝他伸手,“你拉我上去。”

他却只是轻瞥,“拉不动。”

真是气人,我走到他那边,努力够他,“水到胸口了,你不拉我,我会淹死”,难道他找到我,便是要眼睁睁看我死去?

“与我何干?”这次,他连看也不愿看我,只是不停的喝酒。酒入喉咙,喉结滑动,他发出舒服的长叹。

酒,对他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我灵机一动,不再费力,只是用夸张的语气说道,“你这酒不好,又辣又刺喉,喝多了必定会头疼,我师兄说过,好酒当香雅、浓厚,沁心、沁脾而不伤神……其实,判断是否好酒很简单,像你壶中的,必定不是好酒。”

“喔?”他终于有了兴趣,朝我看来,面具下的眼眸雾气朦胧,弥散出仙逸之气,“俗语说酒能伤身,哪有那样的酒?像你说的,倒成仙丹了,解忧而不伤身?”

“怎么没有,我就喝过,比你壶中的不知好多少倍,到如今我仍记得那滋味”,酒能伤身?原来他也知道,可他为何仍然嗜酒如命?难道是为了解忧?

“你骗我”,他不信,歪过头去,孩子气的撇撇嘴。

“我骗你做什么?不只我喝过,我师兄也喝过,还有很多人喝过。”

“还说不是骗我,好酒岂是人人都能喝得到的?”他狡黠的笑,仿佛戳破我的谎言是件很值得得意的事。可我没说谎啊。“我没骗你,我请你喝,请你喝你总信了吧”,但前提是,你要救我出去。

“那好”,他陡然变的干脆,探身将我拉了出去,速度之快只在眨眼间,“何时给我酒”,他松开我,旋即倒空自己的酒壶,似光喝还不够,定要装满一壶带回去。我从未见过如此好酒之人,忍不住好笑,只可惜此时给不了他好酒,否则定当解他馋瘾。军中倒是有酒,可比他的恐怕更加苦辣,京中花满楼那里的酒倒是极好,不过遥隔千里罢了。

“酒在我朋友那里,可他们现在在那边,你和我一起找到他们,他们就会给你酒”,我想自己定是疯了,拉一个酒鬼去战场。

他歪头,很认真的想了片刻,“真是麻烦,走吧!”为早些喝到酒,他竟将我扛到了肩上,快步往战场而去。他可真是既大胆又好笑啊,但不知为何,有他在,我竟再没有那么心慌与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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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渐歇之时,我赶到了战场。

触目所及,兵器四散,血流成了溪水,满地尸体,有人的也有马的,雨停了,战争也完了么?

我忽然变的不怕血腥了,在战场上奔跑大喊,“师兄,师兄……秦王……师兄……”

没有人回答。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声音。

我可以告诉自己他们胜了已经回去军营了么?又或者他们败了,但有士兵的掩护,秦王与军师安全月兑险?战争的结果,无非胜败,他们一个是秦王,一个是军师,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能够逃月兑。我不停的对自己这般说,心里却越来越害怕。

“我的酒呢?”偏在这种时候,旁边有个只顾要酒的人。

“你等等,我在找我的朋友”,我捡起一根长矛,仔细拨弄着察看每一具尸体的脸,这场大雨,冲走了所有血污,一张张的脸,惨白如纸,森冷至极。每多看一张,我的担心便更多一分,明知无济于事,却停不下来要去看。急切的想要找到熟悉的脸,却怕下一张就是他们,一次次的失望带来希望,一次次的希望,也许下一次便成了绝望。我想,若他们平安无事,若我能够再见他们,我必定一步不离,再不要尝这撕裂般拉扯灵魂的滋味。

“朋友?这里的都是尸体,你找到又有什么用?”他在我身边缓慢绕圈,用脚尖翻动尸体,他并不知道我要找的是谁,他只是随意而动,可渐渐地,他终究不耐烦了,扭脸控诉,“你说了,我和你过来,你给我酒的。”

“没有酒,没有酒,我骗你的”,我急的大吼,人……人难道不比酒重要?不远处的尸堆中,有一抹银色溢水流光,即使是那么多的血和泥也掩盖不了它的光华。我记得那颜色,记得那闪耀。我呆住了,麻木蹿遍全身。我颤抖着双唇,不敢问自己,是他么?秦王穆天恒!

力气离开我的身体,我跌坐到地上,已经湿透的身体骤然变的冰冷,我变的寒战连连,牙齿格格作响,不停发抖。

“走不走?”他却在这时用脚踢我,摇晃着腰间酒壶,示意是我骗了他。

我蠕动嘴唇,发不出声音,我抬头看他,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没见过他完整的脸,可此时的我多么希望他能抱抱我,给予些许温暖。好冷,真的好冷。那一抹银色,冻得我宁愿立即死去。

穆天恒……穆天恒……天恒……天恒……

也许是奇迹,他果然缓慢伏低了身子,朝我伸出手臂。我以为他懂了,然而,他却绕过我的肩头,在我脑后重重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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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花香、竹风铃响、烟雾缭绕之中,似有白鹤飞翔……这是哪里?多么熟悉的美好……难道……难道我回到了山中?

“师兄……师兄……”我蓦地睁眼,呼唤心尖上那人。

然而……

半张面具侧面对我,有个人正悠闲品尝美酒,我们……我们这是在马车中?马车极大,左边悬挂鸟笼,右边摆放盆栽,竹风铃挂于当前,两只香炉在角落,弥漫出的香烟环绕周身。

“你醒了?来,喝酒”,他听到声音扭头,对我微笑。这人实在奇怪,从来酒不停口,却依然那般逸气,全然没有别的酒鬼身上那股酸臭味。我真真好奇,他难道不会醉的么?

“这是去哪里?”我不喝酒,瞧见旁边有温热的包子,顿觉月复中饥饿,狼吞虎咽的吃下好几个。我们离开战场了么?穆天恒他,究竟是生是死?

“听说京城乃皇朝最繁华之地,你说的那种好酒,必定只有京城才有,我们自然是去京城”,又是酒。

“我们去京城?”这倒是正合我意,可我如今更担心兰玉和穆天恒是否安全而退。一想到穆天恒,我好不后悔,后悔那时没有看清那银色铠甲覆盖的人究竟是谁。懦弱的代价,原来就是这般牵肠挂肚。

“这里离京城很远,你瞧,车中吃的东西太少,夜里我们需到客栈投宿,补充干粮,还有好酒”,一旦到了客栈,我就能付银子找人打听兰玉和穆天恒的消息,若胜,他们必定旌旗招展,一路风光回京,身为秦王的穆天恒此时急需安定皇朝万民之心。若败,沿途官员必定随机接应,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让我有迹可寻。我只盼望,谁都安好。

“客栈中也会有好酒?”他倒是个单纯人儿,在乎的永远只有酒。

“有的,客栈为招揽生意,总会有小秘方酿制出一些特别好酒,如此时深秋,便有人用桂花酿出桂花酒,弥漫桂花香的酒,你说是好酒么?”我靠在马车窗边,索然瞧那笼中小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竟是那般灵巧的可爱。只是如今,我全没心思玩闹,多看了几眼,再无兴趣。

“嗯,那你坐稳”,他却兴致极高,打开车门,坐到车辕,接过车夫的马鞭扬起催马,马儿狂奔,车厢骤然剧烈摇晃,笼中鸟儿受惊,扑腾跳转,落下几支细小而漂亮的羽毛,我心中可惜,赶紧抱住鸟笼,“这马车你从哪里弄来的?有花又有鸟,我从没见过。”

他不答话,只顾加紧驾车,瞧他专注的模样,那满月复的心神怕是早已飞远,扑到小镇里不知名客栈中的美酒坛子里去了。

我便不再自讨没趣,索性静下心来随意欣赏沿途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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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呢,住店是要登记的”,终于,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客栈,他急不可耐要了两坛桂花酒在旁急饮。我只好一个人去投宿。

然而,他只顾着喝酒,无暇答话。

“你不说,别人不让我们住店的,不住店,就没有酒喝”,我早已清楚他的软肋,小小威胁一下。

果然,他快步走过来,不耐烦的提笔写下“扶苏”二字。

我惊讶!他字体清丽如诗,款款二字,仿佛讲述了一个故事。

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他竟有那由美丽情诗化来,却也是历史中最悲情王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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